鲁迅嫡孙周令飞:为躲质疑16岁参军,被配到卫生所,完成鲁迅事业
1931年的寒冬,鲁迅与许广平唯一的儿子周海婴已经两岁有余。
从呱呱坠地,到蹒跚学步,周海婴孩童时期的烂漫时光一直有鲁迅陪伴其左右,鲁迅对儿子的溺爱也是从不遮掩的事实。
只不过,因为鲁迅当年口诛笔伐的锋利,得罪了不少权势显贵之人,这导致周海婴的成长非但没有受到祝福,反倒是遭到了一帮别有用心之人的谩骂与讽刺!
周海婴是鲁迅年近五十才终于生下的,对儿子,鲁迅是恨不得把他当块儿甜滋滋的绵糖含嘴里保护着的,而这样的他又如何忍受得了旁人的猜忌与栽赃呢?
于是,鲁迅在那年的冬日写下一首诗,名为《答客诮》。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淤菟。
这意思是,对子女没有感情之人,不一定就能称之为真的豪杰,反倒是怜爱子女的人,怎么不见得是大丈夫?
所以,不管是从生活的方方面面,还是作品的字里行间,后人都能清晰明了的发现鲁迅对儿子周海婴的爱之深、责之切!
可惜的是,周海婴于1929年出生,鲁迅却于1936年因肺结核去世,年仅55岁。
不能陪伴儿子长大成人,亲眼见他成家立业,这是鲁迅在弥留时期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
他写下了遗嘱《死》,其中共计七句话,大多交代葬礼一切从简,切勿牵挂于心。
唯独第五条,是专门为儿子周海婴所留: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
想来,鲁迅此话的深意是指——不苛求周海婴继承他的衣钵,但坚决不允许借他之名招摇撞骗,当一个半罐水的浪荡子。
可在周海婴之后的人生中,他真的有如父亲所殷切期盼的那样,当一个有才能的文学家?或者是堕落为只说空话的美术家?
关于周海婴漫长的一生,需从1929年的,他的出生讲起。
回溯到1929年的9月,在上海一家医院的产房外,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胡子又黑又粗的男人正焦急的来回踱步、额头冒出点点虚汗。
是的,此人正是鲁迅先生,产房里面正在咬牙分娩的,是他的爱人许广平。
当时,年满31岁的许广平已经是大龄产妇中的一员,但是为了让鲁迅的香火能够传承下去,许广平意志坚定,粉身碎骨也要将腹中的孩子平安带到世上来。
然而,在分娩的过程中,意外却还是毫不留情地到来了。
一个神情紧张的医生推开产房大门,瞧见外面坐立难安的鲁迅,便走上前询问:
“你是里面产妇的亲属吗?她现在有难产的迹象,恐怕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你看……”
没等医生的话说完,已经失了魂般的鲁迅抓起医生的双手,毫不犹豫地回答到:
“保大,保大,医生,请你一定要让我爱人平平安安的出来!”
身为母亲的许广平,愿意以生命为代价诞下爱的结晶;可身为丈夫的鲁迅,在二选一的紧要关头下,也无法做到抛弃相濡以沫的妻子。
真正的爱永远是双向奔赴,在你流离失所的边缘,爱你的人会紧紧抓住你的双手,成为最后的那根救命稻草。
所幸的是,在分娩的最后奇迹发生,产房内爆发出一声有力的婴儿啼哭,医生走出来,抱着襁褓中的周海婴,朝鲁迅祝贺说到:恭喜你,母子平安。
一听到“母子平安”四个字,本来紧绷着身躯的鲁迅仿若劫后余生,他既感激医生的妙手回春,也感谢上海这个福地。
周海婴的顺利降世,对于鲁迅来说可谓是一个意外之喜,同时呢,因为感慨小家伙生命的顽强,鲁迅也倾注了异乎寻常的爱。
这也是为什么,总有人跳出来批判鲁迅,认为他对周海婴的溺爱之举不适合被摆上台面,而作为公众人物的鲁迅,更是没发挥榜样的作用。
在教导孩子成才一事上,鲁迅是完成意义上的新式父亲。早在1919年,他就曾发表一篇名为《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的文章,详细阐述了自己对于中国父子问题的见解与看法。
相比较满腹愁绪的文人,想来鲁迅是更期望儿子能胸襟坦荡、不苟且于眼前的,他希望周海婴能做到“四敢”,也就是敢说、敢笑、敢骂、敢打。
只不过呢,在鲁迅这永垂不朽的影响和名声下,周海婴想要贯彻做到“四敢”,并非一件容易之事。
1936年,鲁迅与世长辞后,还未满8岁的周海婴与母亲相依为命,日子清贫且坎坷。
许广平在经历了丧夫之痛后,既要坚强起来面对世人的慰问、拉扯年幼的孩子长大,还决心帮助鲁迅完成未竟之业,将他的作品与手稿全部整理成册、或出版或捐赠。
而她的生活来源,基本全靠各类补贴,以及周家的接济,同时,为了安顿鲁迅的原配也就是朱安,每个月许广平还需省吃俭用挪出一笔生活费,寄给朱安以表宽慰。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许广平一介女子,若没有丈夫的庇佑是寸步难行的,可偏偏,许广平是和鲁迅一样的犟脾气,即使是寸步挪行,她也要向前,而不是向后。
许广平曾遭受被关押、被迫害、被揣测、被泼上污水等等恶行,她的双腿因此染上顽疾,她的头发也两鬓斑白……
可这所有的所有,都没能够让许广平停止自己替鲁迅撰稿和发行的壮举,她和鲁迅的灵魂是早就共用一体的了。
许广平的余生尚且活在以鲁迅为首的基调中,作为鲁迅唯一的后代,周海婴也不例外。
和父亲不同,周海婴自幼不爱文、酷爱理,对各类金属零件的玩具更是爱不释手。
曾经,为了能弄明白这些稀奇的组装玩具,周海婴还将自己存了几年的压岁钱用来报名南洋无线电夜校。
新中国成立后,对学业有着追求的周海婴日夜苦读,最终靠自己的实力成功考取了北大物理系。
如同鲁迅所说的,不愿当大文学家的周海婴,一路走来都是力求当最平凡的普通人的,他不张扬、不哗众取宠,也绝不卖弄身份。
在处处精彩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忙于把自己的生活过得绚烂多彩,周海婴亦是如此,他不要别人的关注,也心知没那么多人会紧盯自己。
在北大物理系念书期间,为了不引人注目,同窗的好友都去打桥牌、跳交谊舞的时候,周海婴从来都是宁可落寞也不参与的。
只因为他常常只是走到河边,看看人家下棋打牌,背后便会有各式的风言风语传出:
“原来鲁迅的儿子也不好好读书啊,成天只知道打牌跳舞!”
周海婴是不在乎这些莫须有的污蔑的,但是他无法接受别人用自己做噱头,惊扰了父亲的安息。
在周海婴平和的心态下,以及他刻意的隐藏下,在不熟悉的大多数人眼中,他就是世间平平无奇的一个,没有谁会注意到他“鲁迅唯一后人”的特殊身份。
就连周海婴的妻子马新云女士也说,1945年她们举家搬迁到上海霞飞坊,一条巷子里的小孩儿都挤在一起玩,当时没有一个人会拿周海婴的出身调侃,都觉得他待人热情且真诚。
周海婴和马新云的爱情,是一段真切的青梅竹马的故事,从儿时相伴,到老来相依,两人鲜少有过红脸争吵的时候。
从北京大学毕业之后,周海婴成为了一名无线电专家,同时还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摄影师。
为了照顾年迈多病的母亲,周海婴与马新云一起调任到北京工作,此后婆媳一起居住了长达18年之久。
或许是因为马新云和许广平都是慧质兰心之人,所以二人虽然日日相处,却并未爆发普遍的婆媳之争,二人的气氛不仅没有剑拔弩张,反倒是关系融洽,如同血脉。
1968年,许广平因为心脏病发作,含着遗憾去世了。
母亲离世后,作为唯一的儿子,周海婴每年都会在北京与上海之间往返,只为给父母扫墓。
而相对于鲁迅的老来得子,在香火传承上面,生活在较为安稳时代里的周海婴,显然是更加幸福的,不仅儿女双全、膝下承欢,晚年还享尽了天伦之乐。
周海婴与马新云一共生育了四个子女,分别是长子周令飞、次子周亦斐、三子周令一,以及小女周宁。
到了周令飞这一代,爷爷鲁迅的光环已经在他们身上减轻了很多,从前父亲低调行事而不敢去做的,周令飞几乎都干了个遍,把人生过得风风火火。
他自小时候起就不是让大人放宽心的那一类孩子,1953年出生北京的周令飞,还在读小学期间便迷上了参军入伍。
甚至不经大人同意,周令飞竟自个儿偷摸报名了解放军少年艺术学校,当然,因为年纪不到,且是周令飞的调皮之举,这件事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1969年,周令飞从北京景山学校毕业,16岁的他再一次抑制不住对军旅生活的向往,在部队招兵的时候毅然决然报名了。
其实,当年16的周令飞是仍旧不到参军年龄的,不过他死缠着人家软磨硬泡,招兵处耐不住他的穷追不舍,只好破格录取。
后来,周令飞就当真穿着军装去了东北当了几年兵,也吃了几年苦。
虽然后来恢复了高考,周海婴与马新云都希望周令飞能捡起学业,继续念书,可因为周令飞过早的荒废课业,已经是无能为力。
从部队回来时,周令飞已经是部队摄影记者的身份,为了一个安稳的饭碗,他专业到了人民美术出版社工作。
1980年,国家允许自费留学,突发奇想要去外面的世界闯荡闯荡的周令飞也提交了留学申请。
可是,作为鲁迅的嫡长孙,周令飞想要自费留学也是一波三折。
处理申请的人觉得,让鲁迅先生的嫡长孙自费留学,实在是有失了体面,让外人见了,莫不是还要取笑给予的关怀照顾不够。
可是经过各项的标准对比,周令飞的资质又实在不符合公费留学的门槛,此事真是难办。
到最后,有关部门只能将周令飞的留学申请放到一边,假装没有看到。可谁知周令飞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三天两头跑去问人家进度,搞得工作人员也不好意思置之不理。
为了两面顾全,周令飞留学申请被做了折中处理,被称为——公派自费,也就是名义上是国家派遣,但实际费用自理。
周令飞无暇顾及到底是公派还是自费,他只欣喜自己终于能去东京留学,感受异国风并学习电视制作。
除此以外,周令飞其人还有许多跳脱的个性存在。
在采访中周令飞曾表示,自己当初中学毕业就坚决要去参军,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始终无法脱离爷爷鲁迅的影响。
读书的时候,成绩并不出类拔萃的周令飞常常受到各种的质疑:鲁迅的孙子怎么可能不喜欢念书?
为了逃离这个令人尴尬的环境,周令飞选择去了没多少人认识自己的部队,毕竟大家都忙于训练、抢时间抢饭,自然就不会注意到他这个“不合格”的鲁迅后人了。
等到了部队,一开始的时候周令飞也难逃旁人无意或故意的猜忌:你爷爷是鲁迅,你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能吃得了这份苦吗?
为了打消别人的疑虑,也为了让别人彻底闭嘴,周令飞便迎难而上,在那些说闲话的人面前啃梆硬的窝窝头,将扫把挥得呼作响。
后来,军中点名的人不再称呼周令飞为“鲁迅的孙子”,他也终于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自由天地。
同时呢,关于鲁迅,周令飞这个嫡孙子身上也曾发生过不少的趣事儿。
在新兵连结束,周令飞按照规矩分配工作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没有按照意愿分配,而是被发放到了卫生所。
周令飞十分不解跑去询问为什么,人家告诉他:你是鲁迅的孙子,以前鲁迅弃医从文,你要完成祖父未完成的事业啊!
周令飞哭笑不得,所幸自己前去讨要说法,否则他莫不是真要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后来,从事编辑与编导方面工作的周令飞被人要求写一遍通讯报道,这可把周令飞难倒了,毕竟不管是读书还是工作,周令飞最头大的就是写作文。
周令飞直言这不是他的强项,他不会写,结果人家根本不信,你是鲁迅的孙子,怎么可能不会写作文?
没办法,周令飞硬着头皮只好写,可一直憋到凌晨两三点钟,也才写出个开头。别人看他额头紧锁,给他那根烟抽,周令飞不抽,别人就又打趣道:怎么可能,我记得鲁迅要抽烟的啊!
这样子的事情多了,周令飞也就习惯了,人到中年,他非但不再去计较旁人将他与爷爷鲁迅拿去比较和谈论,反倒是坦然处之,力求将鲁迅的文学继续传承下去。
2011年,81岁的周海婴因重病在北京去世,婚后移居台湾的周令飞也将事业的重心慢慢转移到大陆来。
周令飞说,他会继续弘扬鲁迅思想精神,发展鲁迅先进文化,让爷爷的作品与人格流芳百世。
从周树人到周海婴,再到周令飞,鲁迅的精神与品德从未偏移。
鲁迅曾经对周海婴的遗言——宁可做没有大本事的普通人,也不是空帽子的大人物,周海婴从头到尾的贯彻了。
而在周海婴的悉心教导下,周令飞一代人有了新的思想,也有了新的生活方向。
有一个如同鲁迅这样影响深重的先祖,或许对每个人来说利弊都不一样,也可能会像周令飞这样,从逃离到接受,从畏惧都骄傲,慢慢适应自己肩上的责任,慢慢发现自己的不同。
总结来说就是,在活好自己身份之前,我们应该做的,是先活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