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杀娘为哪般？她的杀母“理由”太一般！1995年河北邢台弑母案

当1995年春节来临的时候，河北省邢台市桥西区胡家营乡西由留村的人们，一个个沉浸在幸福和欢乐之中。梅成兴一家也不例外，虽然他的妻子殷爱英和丈母娘殷银妮平时不断发生口角，但新年的到来毕竟也给他家增添了不少喜庆气氛。包饺子、放鞭炮、贴对联、穿新衣自不必说，还有不少的乡艺活动也很值得一观。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妻子与丈母娘的矛盾却愈加尖锐起来。妻子嫌丈母娘在拜年的小辈人殷拥军、殷占强等人面前说她不孝顺，丈母娘却埋怨妻子夺去了大队照顾她的春节的40元困难补助款，阴影笼罩着这个家庭。

大年初二（1995年2月1日）晚上九点多，殷爱英从自己居住的北屋来到母亲居住的小东屋，气冲冲地对母亲殷银妮说：“往后，在乡亲们面前，你不要总臭摆我，说我不孝顺。”

殷银妮的气也不打一处来，她想起这个二闺女一桩桩、一件件待自己的坏处，又想起大年夜还来“教训”自己，便反唇相讥：“只要你待我不好，就管不住我对乡亲们说。”

二人越吵火气越大，气急败坏的殷爱英已完全失去理智，她不顾一切地扑到炕上，“我就上去一个手摁住她那只能动的左手，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掐了大概五分多钟，她就不动了，就把她掐死在炕上。后来把她拖到地上，装成她自己摔死的样子（殷爱英的供词）。”殷爱英把现场伪装一番以后，回到北屋去睡觉，她似乎感到有些后悔，但紧接着又感到很解气，因为甩掉了一个大累赘，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但这一夜，她母亲临终时挣扎的身影搅得她无论如何睡不着，一个冤魂拦住她向她索命，吓得她几番躺下，又几番坐起……

邢台一带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闺女娘，娘闺女，闺女说在娘心里。”言外之意，女和娘最贴心了。当然，由于年龄的差异、脾性的不同等，母女之间也免不了有“勺子碰锅沿”的现象，但母女总是母女。对为自己操劳一生、终日萦怀的母亲，无论多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在心里给她留有一处圣地。

“母爱——生命之光，寒冬之火，伏夏之风。”“母爱无价、母恩浩荡。”千百年来这些母亲与儿女间的情和爱，浓得化不开、挥不去。

“杀无赦”，不可饶恕的意思。杀人从来不是一件可以开玩笑的事。时年29岁，初中文化，神经、精神一切正常的殷爱英，何以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事实并不像人们所推测的那样，有什么重大的“前因”与“后果”。

说起殷银妮的身世，其实是相当苦的。她被女儿杀死时69岁。一生为农，嫁过四处，由于生活困难或夫妻不和等原因又都离婚了。她带着两个闺女顶着世俗的压力回到娘家村居住（娘家已经没有别人），过着非常艰辛的日子。年龄大些的乡亲都记得，她的大闺女殷小英1963年出生，正逢上百年不遇的大水灾；二女殷爱英1966年8月出生，又赶上那段时间的“恶浪”排空而来。带着两个孩子，白天下地拼命去挣工分，晚上开会学习，做饭喂猪，里里外外全都靠她，一天下来累得筋骨散架，眼睛都不愿睁了。可还得硬顶着，她不顶着，又有谁替她支撑这个三口之家呢？！

她既当娘又当爹，把加倍的爱倾注在女儿身上。奶水不够吃，她求亲靠友借钱买来奶粉喂养她们；姐妹俩上学了，她每天总是亲自把她们送到巷子口，还要目送老远老远。家里尽管穷困，她还是拼尽全力供姐妹俩一个上完了小学，一个上完了初中。殷爱英十三岁得了骨质增生症，背上长出个大疙瘩，殷银妮东挪西借了200多元钱，两次送她到石家庄去看病，一心想把她的病治好……

可论起孝敬来，乡亲们说姐妹俩却有天壤之别。自1979年殷银妮患半身不遂之后，殷小英对母亲是关怀备至，伺候得十分周到。1990年殷银妮被拖拉机撞伤，住王家庄骨科医院治疗20多天，殷小英陪床20多天，端屎端尿、须臾不离；可殷爱英呢，只去看望过一次，而且什么东西也没有带，打了个照面就离开了。姐姐照管母亲8年，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殷爱英才照管6个月，就把母亲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据殷爱英自己讲，她和母亲的矛盾是因为1986年她和梅成兴结婚时，母亲嫌男方只给700元钱太少而引起的。为此，一天三顿饭，她不让母亲吃饱；母亲在街上给乡亲们学说几句，回家来她就和母亲吵骂；街坊邻居谁若是送给母亲一碗饭或一个干粮，她就老大不高兴。偏偏殷银妮是个好说好道的人，在家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挂根棍子去串门念明念明，这就更加激起殷爱英的不满，她单独与母亲吵骂，有时夫妇俩与母亲吵骂，搅得街坊四邻不得安宁。乡亲们出面劝她，她不但听不进去，反而怀恨在心。其姐殷小英两口子对母亲孝顺，她也怀恨在心。

1994年冬有一次，殷银妮实在忍无可忍，用棍子砸过她的黑白电视机。又有一次，举起棍子要打她的小儿子梅盼盼（因行动不便打不了殷爱英），因有人拉开未打成。

为此殷爱英夫妇把殷银妮骂得狗血喷头，什么“打你小雾、小爷爷”，“将来不得好死”等等，殷银妮既无招架之功又无还嘴之力，致使矛盾越来越深。但谁也万万想不到，殷爱英就为这竟丧尽天良地杀死了自己的生身母亲。

1995年大年初三清早，殷爱英起床后先到小东屋转了一下，回到北屋后神情紧张地告诉欲去邢台县化肥厂上班的梅成兴说：“今天别上班了，小孩姥姥摔死了。”

梅成兴问：“真摔死了？”

殷爱英装出哭相说：“那还有假。”

梅成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又不好在这时去追根问底。于是他们夫妻二人到东屋收拾一番，然后找人到亲戚家去报丧。

几天来，丧事办得很顺利，在殷爱英看来真可算是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但大年初五下午，在给殷银妮穿寿衣的时候，本家的殷洪文、殷洪勤、殷洪云和殷爱英的姐姐殷小英，发现死者的脖子上和手上有多处伤痕，非同一般皮肉，便产生了极大怀疑。

当然是姐姐殷小英首先“发难”，其他人也紧随其后猛追不舍。

殷小英厉声质问殷爱英：“你说，咱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殷洪勤也瞪着眼珠子责问：“你说实话吧，不说就告你。”

起初，殷爱英嘴硬得似铁石，想支吾搪塞一阵子，马马虎虎过去这一关就算了。她一口咬定说，妈是摔死的，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但在众人强大的压力下，她的防线逐渐崩溃了，不得不说出真情来：“是我掐死的。”

众人想揍她，甚至想打死她，但又都没动手。殷爱英为压下此事，便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找到姐姐去磕头，而且长跪不起。殷小英是个实在不过的老实人，文化又低，见世面少，遇事发怵，看到她们母子四人啼啼哭哭的可怜相，自己的心早软了一半。她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把无限的怨恨咽到肚里，以沉默来结束这个尴尬的场面。其他几个当事人得知亲姐姐原谅了亲妹妹，也就不再多加声张。

在那几日里，有人出主意，让殷爱英给殷小英2000元钱，以堵她不告之口；也有人张罗，将殷爱英所占的共有的三间老房和地基折算为2000元，交给殷小英，均未成为现实。一因殷爱英两口特别小气，二因她家也的确穷困，没那么多钱。

乡亲们在稀里糊涂中为殷家办了丧事。正月初八殷银妮被埋掉，埋到殷爱英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刘胜军所在的村子——沙河市洛阳村，尸体是被刘胜军要走的。原因是殷银妮虽然早就和刘胜军的父亲离婚了，但母子情终归难断；而且，这一带的习俗为女人死后埋到夫家坟上名正言顺。

但殷银妮死得毕竟突然，正月又是人们走亲访友闲坐聊天的好时机，殷银妮之死自然成了西由留村人们街谈巷议的中心。终于有人将传说的殷银妮死因不明的情况向上做了揭发举报。邢台市公安局迅速立案侦查。

为了取得最可靠的证据，1995年2月25日上午，在洛阳村刘家坟地里，公安人员对殷银妮进行了开植验尸。那天天气甚冷，但来围观的人却把坟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刨开冻土之后，经法医检验，死者左颈部有4cm×8cm的伤痕，右颈部有3cm×3.5cm的伤痕，左手曾进行反抗，有抓痕。结论是：死者生前系有人用右手拒颈而死，属非正常死亡。

在大量的人证物证面前，殷爱英没有做更多的抵赖和狡辩，承认了掐死生母的犯罪事实。1995年2月24日殷爱英被收容审查，4月19日被逮捕。1995年年底，殷爱英被判处无期徒刑。

贤孝，古老而永恒的传统，穿越多世纪的跨度而源远流长。最简单、最本质的是一首借乌鸦反哺来劝孝的“乌鸦歌”.：“乌鸦乌鸦对我叫，乌鸦真正孝。乌鸦老了不能飞，对着小鸦啼。小鸦朝朝打食归，打食归来先喂母。“母亲从前喂过我！’”

好一个“母亲从前喂过我！”，连只小小的乌鸦都能够“知恩图报”。

不孝，永远评说不尽的话题，伴随人类的进化而滋生。但殷爱英杀母案，最应引起人们警惕的是：她的杀母“理由”太一般了，就仅仅因为吵骂，就仅仅因为不可抑制的“火气”。作为有初中文化水平的殷爱英，不可能不懂得“偏激”是不可取的，因为这种思想极端、行为过火的思想与行为，是违背事物发展规律、破坏正常生活的。

我们一方面在认同殷爱英杀母有偏激行为的同时，是否更应该剖析一下这“偏激行为”后面的另一面呢？

殷爱英掐死母亲后，似乎感到有些后悔，但紧接着又感到很解气，因为甩掉了一个大累赘。很明显，在这里母亲=累赘，就是导致殷爱英偏激行为的另一面。

累赘，字典上解释为“使人感到多余、麻烦的事物”。悲哉，含辛茹苦将女儿养大成人，当自己需要“反哺”之时，竟被当成多余、麻烦而处理掉。昭昭日月，朗朗乾坤，天良何在？天理何存？

难道，我们真的生活在一个有罪恶，却无罪感意识；有悲剧，却少悲剧意识的时代？

由殷爱英杀母一事引开去，联想到目前社会上种种吃老、嫌老、弃老现象，确实不由得心里阵阵颤抖。

吃老，改言之“不沾父母的光，沾谁的光？”有份对这一社会现象进行记者调查的结果表明，有3组数字让人们始料不及。

一是已婚青年夫妇仍与一方的父母共同生活的达60%以上，其中有80%以上的青年夫妇是带着他们的孩子与老人共居的。

二是与父母共同生活的已婚青年夫妇在日常生活中不交生活费，纯属“吃老族”的占50.6%。

三是已婚青年夫妇婚后独立生活，但需要父母给予无偿经济补贴的占19%至30%。

显然，处于中老年的为父为母者给予他们的已成家立业的子女（基本上也是为人父母者）们的资助是大多数。这样的现实与他们年轻时代既要抚养老人、又要举家过日子的历史呈鲜明的对照。再看看嫌老、弃老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

本来，尊老敬老乃我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可不知从何时起，这尊老敬老的传统观念已逐渐演变为尊小敬小，老少移位。父母亲和祖辈已不再是家中的“核心”，取而代之的是独生子女和晚辈。正如一首民谣所言：父亲是佣人，母亲是仆人，儿子是主人，媳妇是客人，孙子孙女是先人。

老年作为人生序列中的一环，是人生发展的自然。如何使这些走过了辉煌，历尽了坎，为生计、为工作而殚精竭虑，奉献一生，如今已变得皓首白发、步履蹒跚，逐渐失去了正常劳动力的老人们幸福地安度晚年，是应引起社会高度重视的时候了，这是十分正确和深得民心之举。

历史需要反思，创造历史却更需要建设精神。要把尊老爱幼作为精神文明建设的内容之一加以倡导，并辅之必要的约束和制裁措施，以加强年轻人的道德观念。要提高老人们的自我保护意识和增强自我保护的本领，让他们懂得，老有所养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全社会和每个家庭共同的义务和责任；当道德水准在某些不肖子孙面前失去威力时，应理直气壮地用法律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但愿道德与法律密切合作，使殷爱英杀母的悲剧不再重演；但愿吃老嫌老弃老等不良现象为世人鄙视、不齿而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