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白宫酒楼”血案

1995年7月12日，天津。

连续几天，经常去“白宫酒楼”就餐和娱乐的人发现，酒楼已经好几天没有开门营业了。这很不正常，因为白宫酒楼的生意一直很红火，每关门一天都是很大的损失。

7月14日这天，一行七八个人来到酒楼拍门敲窗，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回应。这些人低声商量了一下，决定到公安局报警。

原来，他们是一个叫王传起的人的至亲好友，王传起两口子已经失踪一个星期了，最后有人见到夫妻二人出现的地方就是白宫酒楼，所以他们前来寻找。

说起王传起，可不是一般人物，他外号“四巴厘”，是天津黑道上有名的“话事者”，当地“大佬”级别的人物，很多帮派间的纠纷打斗都会请他出面调停。

1995年7月7日晚，王传起带着妻子到白宫酒楼赴宴后就神秘消失了。

警方接报后来到白宫酒楼，周围邻居反映，7月9日后就再也没见过酒楼的老板王金喆和张秀珍夫妇。

深入调查发现，白宫酒楼的所有服务员和管理人员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王金喆和张秀珍的家人也都不见了。

更让人吃惊的是，之后陆续又有五家人到公安局报案，说自家男人在7月7日晚失踪，最后的活动地点都是白宫酒楼。

这么多人同时失踪，天津警方高度重视，立即对酒楼开展了细致的勘查。

白宫酒楼位于市经济开发区二大街，共分为三层，地上两层，地下一层。

技术人员对各个房间的地面进行检验，检测到地下一层的三号雅间时，从被水冲洗过的地面上检验出四种不同血型的人血。

消息传出后引起了轩然大波，更有传言称，“白宫酒楼”就是个杀人的魔窟，失踪的人不是7个，而是70个。

继而，凡是天津本地失踪人员，其家属都认为自己家人是在白宫酒楼失踪的。

为尽快消除社会负面影响，专案组卯足精神，多管齐下开展侦查工作，很快就有了发现：酒楼老板娘张秀珍的名字出现在了1995年7月9日飞往深圳的班机上。

这说明，相对于王传起夫妇和其他失踪者，王金喆和张秀珍身上的嫌疑更大，因为张秀珍至少在7月9日还能确定行踪。

专案组分析认为，现在直接找王金喆和张秀珍比较困难，最好的办法是“守株待兔”。在外长期潜逃的人需用大笔资金，而用钱就得动卡。

专案组立刻将两人名下的所有银行卡都进行了报警锁定，其中，中国银行天津开发区分行办理的一张“长城卡”成为重点关注对象，因为王金喆于1995年5月往里面一次性存入了60万元。

1995年8月4日下午3时25分，中国银行福州分行传来消息，已将持卡取款的一对男女扣留。

专案民警立即飞往福州，发现女的确实是王金喆的妻子张秀珍，男的却不是王金喆，而是他在天津结识的福建船员廖祥勇。

张秀珍交代，7月9日，她带着女儿下飞机后，由廖祥勇接站，从广州乘汽车至福州。

王金喆摆脱同伙后才与张秀珍在福州会合，他们取款时，王金喆就在银行外面。

王金喆亲眼目睹了妻子被抓，早就跑得无了影踪，警方只得从张秀珍身上下功夫。

在张秀珍的供述下，“白宫酒楼”血案谜底渐次揭开。

1995年7月1日晚8点多钟，王金喆在酒楼忙前忙后，客人络绎不绝，王金喆脸上泛着生意兴隆的喜悦。

这时，酒楼的服务人员金小姐被一客人纠缠，那人当众对金小姐动手动脚，金小姐不从，与他扭打作一团。

王金喆1984年因抢劫罪被判四年徒刑，出狱后开了这家酒楼，在这片地面上也算人物。他看不惯男子的作风，上去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男子当时没怎么发作，在朋友的劝说下离开了酒楼。可不一会儿就来了六七个人，其中有个叫“二来子”的王金喆认识，他们冲上来二话不说就扇了王金喆两耳光。

这一幕被正在酒楼中的于振国看见了，于振国是王金喆在社会上收的小弟，他抄起一根木棍便追打过来，将一个人的脑袋打破了。

那帮人一看自己吃亏了，就恶狠狠地喊着王金喆的小名：“王冒，你敢还手，一会儿让王传起来找你！”

王金喆和王传起其实也挺熟的，他想将王传起找来说和一下，事情也就完了，但几次传呼王传起均没回话。

后来怎么跟王传起联系上的，张秀珍说她也不清楚，只知道7月7日王传起来电话说对方的人都找到了，晚上6点左右到酒楼来。

王传起还说，那几个挨打的和他关系不错，掏个十万八万的给对方这事就算了。王金喆说两边都挨打了，顶多摆两桌把事说开就算了，掏十万八万出来，都够找杀手弄死他们了。

王传起在电话里听了有些不高兴，但没有继续太深说。

1995年7月7日晚7时许，王传起带着自己老婆及其他五个男的共6男1女来到酒楼，被王金喆邀来的刘立刚、赵学琦、米源等人用猎枪逼在酒楼地下三号雅间全部打死。

刘立刚是王金喆的远亲，至于凶手还有谁，尸体又在何处，张秀珍讲不清楚，只是在事后，王金喆让她从家里取来15万元钱分给那些人，就再没见过他们。

张秀珍当天并没有参与这场惊天杀戮，因此事情也只知道个大概。目前当务之急是逮捕刘立刚、赵学琦和米源等人，这些人都有枪，又杀了好几个人，已经是毫无顾忌，在社会上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天津警方立刻部署追查他们的下落，同时请求福州警方帮忙查找王金喆。

就在这时，一起灭门血案发生了。

1995年8月31日晚7时许，天津市红桥区丁字沽零号路，一户居民的房门被敲开。

房主看见门外站着四个小伙子，其中一个问：“铁旦家在哪儿？”

房主指指里边那个楼梯口就把门关上了，当晚，铁旦（真名付俭平）一家三口被勒死，家中2.4万元现金及金银首饰被抢走。

经过对付俭平社会关系的调查，警方发现，付俭平居然和刘立刚有交集。

难道刘立刚他们已经秘密潜回天津并再次犯下了血案？

调查刘立刚时，专案组注意到了他的情人姜雅丽。

姜雅丽与刘立刚青梅竹马，后因刘立刚在1983年严打时被判重刑，不得已与别人结婚并育有一个男孩。

刘立刚于1994年保外就医后回到天津，知道这事妒火中烧，将姜雅丽的男人暴打一顿赶了出去，此后一直与姜雅丽同居，姜雅丽后来索性与男人离了婚。

在跟踪姜雅丽一周均无发现后，专案组决定直接秘密传唤她前来问话。经过两天两夜的突审，姜雅丽供出了刘立刚在天津的另一个重要落脚点：北辰区天穆柳滩东里——刘立刚的干姐孙敏家。

孙敏住的是一个新型小区，楼道房门很多，她家的412号房间位于一条狭小的拐道尽头。根据这种地形，警方在布置了层层包围圈后，又挑选了10人组成冲锋队。

凌晨4点30分，专案组决定强攻。防盗门咣当一声被砸开，里面还有一道木门，冲锋队员用肩膀撞开，迅速冲入，屋里的一幕却令他们不得不停住脚步。

刘立刚和赵学琦穷凶极恶地将孙敏和孙敏儿子劫为人质，刀尖就抵在母子俩的脖子上。

“开枪啊！再往前走一步老子就宰了他们。”刘立刚咆哮道。

警方尝试和他们谈判，但任说什么，歹徒都拒绝接受。

两个小时过去，刘立刚或许意识到自己今天是插翅难飞，不再狂喊乱叫了，哑然地站了一会，声音嘶哑而艰涩地说：“你把我老婆叫来。”

刘立刚所说的老婆即指姜雅丽，谈判专员答应了他，并不失时机地转问赵学琦：“你有什么要求？”

赵学琦说：“我要见我妈。”

谈判专员抓住这一时机，诚恳地说：“赵学琦，你妈岁数太大，现在天还没亮，吵醒她老人家不合适，等一会儿到了公安局，我们一定让你见你妈，说到做到。”

“我也要见我妈！”生怕吃了亏似的，刘立刚抢过话来。

专员当即说“可以，都可以见”。

不多久，姜雅丽先被带了过来。刘立刚见到她，眼圈刷地红了，姜雅丽也开始大哭。

稍后，刘立刚默不作声地把刀扔下，将孙敏小孩往旁边一推，大步走了过来。

赵学琦似有犹豫，专员语气平和地说：“赵学琦，刘立刚已经过来了，你怎么办？”

后面的侦查员想直接上去抓赵学琦，被专员暗中扯了一下。

赵学琦又磨蹭了一会，猛地把孙敏往前一推，自己往地上一跪，大声喊道：“我不活啦！”边喊边举刀朝自己头上砍，警员们一拥而上，赵学琦没死成。

刘立刚和赵学琦被捕后，7月7日当晚血案的全部过程才被警方知晓。

金小姐与客人发生冲突的那个晚上，刘立刚接到了王金喆的传呼，让他来白宫酒楼一趟。他打车到酒楼后，王金喆和赵学琦已在门口等他了。

王金喆说我和别人打仗了，你找几个弟兄给我顶几天。刘立刚就连夜招呼来米源、魏稳庆、于振国、张新光、张玉杰几个人。

第二天，王金喆说得搞把枪来。刘立刚、赵学琦就到河北沧州望角夜总会找老板长亮买了一把带梭子的五连发猎枪，后来又到沧州买枪。

王金喆嫌枪不够用，赵学琦通过他的哥们赵金海又买了一支单管猎枪和三只四连发猎枪、一箱子弹，并把赵金海也拉进团伙。

这样，王金喆这一伙包括他共有9个人。

谈判那天，王金喆和刘立刚商量说，王传起他们来要是说和，咱就谈；要是打架，咱就把他们办了。

晚上五点多钟，刘立刚在酒楼大厅里看见了他的妹夫金树清和田凯来吃饭。

晚上7点多钟，王传起带着五男一女准时来了。

一个自称东北“乔四”的弟弟“乔七”的人开口说：“你把我们老板给打了，怎么办吧？你先拿两万元钱给我们老板治病，有嘛事后面再说。”

王金喆说：“那我挨个嘴巴子怎么说？我拿两万没问题，你问王传起同意不同意？”

王传起假装仁义地说：“钱的事我不掺和。”

对方一个戴眼镜的气势汹汹地说：“我们不是卖白菜的，别想抹抹嘴就把我们打发了。”

刘立刚听后瞪着眼睛说：“你不是卖白菜的，我们也不是卖土豆的。”

王传起不认识刘立刚，以为他就是个小混混，站起身来指着他骂道：“操你妈的，你再说话我抽你。”

刘立刚的火一下窜上来，对王金喆说：“三哥，给他们上菜！”

这话是事先定好的，意思是出去喊人拿枪来办了他们。

王金喆转身出门，把赵学琦几个人叫来，赵学琦拿着猎枪冲进雅间，人来枪响，王传起他们一个个跪倒在地，膝盖和腿被打得血肉模糊。

王传起一看形势不妙，就说：“你们厉害，快把我送医院，自此我退出江湖，位置让给你们，我绝不告发。”

此时估计他肠子都悔青了，因为他这次带着老婆，老婆还怀着身孕。

刘立刚、王金喆等人一想，王传起是当地的“老大”，开枪打伤了他，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用枪托砸、用绳子勒等手段将王传起7人先后杀死。

就在刘立刚砸王传起时，他的妹夫金树清可能在大堂里听到动静，循声来看。一推门，金树清以为刘立刚只是和别人打架，上来就帮刘立刚将王传起掀翻，只见刘立刚瞪了他一眼喊道：“你来搅合什么，还不快点走。”

金树清被推出来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是案发后他又替刘立刚找到在铁路客运段工作的田凯，买了五张逃往广州的火车票，因此事后被判处无期徒刑。

刘立刚一伙杀人后，将七具尸体扔进了操作间隔壁厕所套间的大水池子里。

第二天下午，七具尸体被扒光衣服装进塑料袋，由王金喆、刘立刚等人开车拉到东丽附近，找了一块芦苇地埋了。

血案发生后，几人决定逃去广州避避风头，在天津开往广州的153次列车上，和刘立刚、赵学琦一起逃亡的王金喆草木皆兵，看见穿绿衣服的人就心惊胆战。

赵学琦看不上王金喆，认为他是块软骨头。到了广东陆丰他朋友那里，他几次萌生了要灭掉王金喆的想法。

王金喆是个聪明人，看出了赵学琦的用心，常流着泪对赵学琦他们说：“这件事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欠你们一生一世的恩情。”

另一边，王金喆背着他们悄悄买好了去福州的车票，趁他们不注意跑了。

赵学琦和刘立刚在外思乡心切，王金喆分给他们的钱早已挥霍一空，就又结伴杀回天津，决定再做一票。

刘立刚想到自己认识的付俭平家中比较有钱，便在8月31日晚上找付俭平家索要财物，本来拿完财物就应该走人了，但怕留下活口暴露行踪，就将付俭平家一家三口全部杀光。

此后数日，与刘立刚一同逃亡的米源、魏稳庆、于振国、张新光和张玉杰等人都被陆续捉拿归案，但首犯王金喆迟迟没有到案。

专案组在梳理王金喆的社会关系时，发现他最早是卖酱货起家的，之后又在开发区买下了几座售货亭卖货。在开酒楼的时候，他就将几座售货亭分租给别人，其中一个租给了于振国，而这个于振国跟王金喆关系还可以。

专案组认为，王金喆虽然有钱，但时间一长也有花完的时候。银行卡他是不敢再用了，售货亭的租金虽不多，但是贴补救急还没问题，王金喆有可能冒险向于振国讨要租金。

“白宫血案”发生后的第111天，即1995年10月26日，王金喆的姐姐突然回到天津，向于振国老婆索要租金，双方商定次日下午一点在塘沽商业大厦见面交钱。

双方交易时，王金喆的姐夫张东友被警方抓获。张东友交代，他不知道王金喆的确切藏身地点，但是有一个BP机可以联系到王金喆。

这个BP机是王金喆的哥哥买来专为王金喆和家人联系用的，每周日开机，王金喆会定时打来。

打开传呼机，王金喆最近这个周日的传呼号码还没有消掉，荧屏上显示的是四川省开县的电话号码。

专案民警星夜兼程赶赴开县，查到这个电话号码是县城城边丰胜街上的一个公用电话。秘密走访电话主人得知，丰胜街52号杜霞家最近来了一个北方男子，并由杜霞带领来此打过电话。民警拿出照片让其辨认，确定是王金喆。

第二天下午5时许，监视杜霞家的警员发现一个男子走了进去，从背影、身高、体态看极像王金喆。

不一会，那男子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件黄色风衣。警员认出是王金喆，冲过去将他扑倒在地并表明身份。王金喆一听是天津的警察，悲哀地闭上了双眼。

王金喆从福州逃脱后，带着女儿在河北廊坊租了房子。此后他的姐姐、姐夫也都悄悄来到廊坊，照顾王金喆的女儿。

期间，王金喆在廊坊“白猫舞厅”有意结识了坐台小姐杜霞，吹嘘自己有钱，准备搞点投资。

在骗得杜霞信任后，王金喆甩开家人和杜霞来到开县，住在杜霞家，但他仍然感到不安全，又瞒着杜霞在开县另租了一处房子。被捕时，王金喆是回杜霞家取忘在她家的风衣。

至此，“白宫”血案被彻底侦破，王金喆等9人以及包庇他们的人均受到了法律的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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