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版白夜追凶！列车上对决凶狠逃犯，“特种兵”逃犯鬼点子多

【本文节选自《逼停火车的「猎人」逃犯》，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1.

我是一名列车乘警，2019 年 3 月 12 日，我在火车上亲历了从警以来第一场离奇大案。

那是个寻常的星期二，中午一点，我拖着行李箱穿过站前广场，往车站乘警支队办公室走去。

我注意到人群中三个并排行走的男人，两边是一高一胖，看起来挺年轻，神色紧张，中间那位中年人蓬头垢面，略显苍老。中年人两手交于腹部，上面遮着一件外套，胳膊被两边的年轻人牢牢捉住。

「押解犯人的同行。」我想。

走到广场中央，车站广播响起了晚点播报，一列从北方开来的普快由于遭遇寒潮，晚点一个小时。出站口的接客区密集的人潮瞬间躁动起来。

我转头看去，那两警一犯正经过四散的人群，忽然同时停住了，那两名便衣一前一后紧张地夹着犯人说话。我意识到他们可能需要帮助，便调转方向朝他们走去。

「兄弟，遇到麻烦了？」走近后，我一边打招呼，一边手伸进衣兜摸索，这一举动立即招致胖警察的喝止：

「干什么？警察办案，保持距离。」

我才想起，自己还穿着便装呢，于是将兜里掏出的证件跟他们亮了亮说：「人流量大，我来问问有什么能帮忙的。」

高个子警察疑惑地拿过我的警官证仔细看了，才松了点戒备说：「哦，十局的。没事，嫌疑人申请上厕所。」他看了看目光无神的犯人说：「你小子别想趁乱动歪心思。」

「那我帮你们在卫生间看送吧。」看得出，这两个年轻警员经验并不老道。

「谢了，让十局的兄弟帮忙，还不至于。」胖警员意有所指地说，高个子也「哼」地冷笑了一下。

「那你们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我知道，正规刑警多少有点瞧不起十局。

即便我们铁路公安是正统的公安部第十局，但 2009 年才转为公务员编制，之后十年又接受着铁路、公安系统的双重领导，致使我们受到其它同行的偏见，许多人戏称我们乘警为「列车保安」。

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这个「保安」协同他们上演了一场「火车追逃记」。

2.

在支队的派班室签完相关手续，换上警服，领取了警务「八件套」，就看见和我同出一车的乘警长老罗坐椅子上抽烟，老罗还有一年就退休了。爱抽烟，他有个宝贝箱子，里面收藏了半辈子跑车积攒的各种香烟盒。

我跟着老罗往车库里走去，巨大的丁字工房一列列机车在轨道上等候调度，我们过来要和列车长、机械师准备交班检查和「三乘联检」。还没走到调度室，就听见柳苗苗嗲声嗲气地争吵：

「特运怎么啦，特运他们就不管车了吗？」

进去一问，才知道我们准备出的这趟车，上一班有一节车厢做过特运。

列车经常会遇到特运，整节甚至整列火车被征用为专门用途，有时是运送新兵退伍兵，有时是押送囚犯，这次我们接收了一辆运送完集训运动员的特运客车。由于乘客疏忽，一位运动员的比赛弓箭落在一节车厢座位下面了。

柳苗苗是和我们同一班组的列车播音员，去年艺术学院毕业，考进了铁路系统。

她一见我，就拽着我的胳膊问调度员：「毛毛是乘警，你让他讲讲，这弓箭有没有安全隐患？」

调度员翻着白眼：「你也知道小毛是警察？车辆安全隐患归乘警负责，你一个播音员跟我嚷嚷什么？」

调度员又对我诉委屈：「人家落下的弓箭，你们这趟出车给人捎带过去就行了嘛，苗苗硬是不让放在车上，太不通情理了。」

我理解柳苗苗为什么不近人情。

我们出一趟车，中途时常会有铁路局的巡检组上车视察，一旦发现违禁物品上车，全车组的人员都会受到处罚。

上次一位画家乘客将一玻璃杯松节油夹藏在行李中，下车后估计被压碎了，在站台流了一地，被带到治安室检查。这事让我们整个车组每人扣了半个月工资。

想到这，我说：「由我带上吧，把弓箭写进《安全报备单》里，路上严加看管就没事了。」

巡车走到七号车厢时，我看见了中午在广场上见过的那仨人。

他们静静地坐在第一排靠水房的座位上，像一排雕像。

中年男子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沉了下去。

那一刹那，他的眼神透着一种冷静与精明。

我路过柳苗苗的播音室，悄悄跟她说：「还是把弓箭给我看管吧。」

之前在调度室，柳苗苗尽管不情愿保管弓箭，但见我应承了，她还是主动提出帮我藏在播音室的椅子下面。

「没事儿，你巡车那么忙，藏我椅子下面能出什么事？」

我犹豫了一下，但愿是我神经太紧张了吧。

3.

我正按警务规定，每一小时巡一趟车。列车广播响起：

列车已经越过丘陵，前方即将驶入方圆百里的荒原地带，是我国西北部典型地貌……

我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忽然对讲机里传出一阵杂音。

过后列车长急促地呼叫：「来车长室，出现重大警情！」

见面后列车长第一句话就是：「他们押送的犯人逃掉了。」

一高一胖两名警员，垂头丧气地在旁边站着。

五点钟时候，三人各要了一份盒饭做晚餐。吃饭时，嫌疑人手肘「不小心」将左边警员的盒饭推倒在地。

嫌疑人问，座席狭小，为了大家吃饭方便，可否先松开手铐，等吃完饭再拷上。

高个子警员磕磕绊绊地解释：「我们想，犯人夹在当中，又是在火车上，不可能逃掉，就给他松铐子了，打算大家都顺利吃完再拷上。」

嫌犯刚卸下铐子，他就招呼售卖盒饭的小推车过来：「哎，再来一份，把这个扔一下。」他用下巴指着刚掉下去的饭盒。

销售员是个暴脾气，松开小推车说：自己弄掉的自己不会收？没长手？

挨着过道坐的胖警员想赶紧息事宁人，便跟售货员道了歉，自己拾起地上的盒饭往垃圾箱走去。扔的时候，嫌犯扭头看他，嘴里说「怎么扔的满地都是」，就起身过去帮助他。

「就是在这个节骨眼疏忽了。」

高个警员说：「他瞅准小推车正好挡在过道，隔住了我同事，就一溜烟逃了。我坐在里面，一个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窜到了车厢尽头。」

他们讲完后，我立即拿起对讲机，呼叫全组：「车上有嫌犯逃脱，全车进入一级戒备！我在车长室。」

完后又对柳苗苗呼叫：「藏好弓箭，我等会儿去取，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先保护自己。」

柳苗苗立即回了讯息：知道，你注意安全。可老罗却一直没回音。

4.

有乘客透过玻璃，见我们车组人员神情严峻围在一起，开始陆续探头看，我知道目前首要任务除过抓到那名押解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稳定旅客，千万不能出现混乱状况。

列车长已经通知各车厢列车员不间断在车厢巡检，接着我让两名警员在警务宝典上提出嫌犯资料，传给安全员，命令他们整车搜查。我则带着两名警员前往车头走去，车头是列车安全的重中之重，那里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

我们一边走一边扫视着沿途，刚过餐车，发现一间厕所门虚掩着，随着列车晃动轻轻开合。我推门，发现地下躺着昏迷的老罗，嘴巴和身上被缠满了胶带。

老罗昏迷的厕所是第一现场，我初步勘察，发现窗户大开，风呼啸着刮进来，满地是水，老罗的半盒烟落在地上。我捡起烟盒的空当，身后的胖警员战战兢兢地说：「糟了，嫌犯跳窗逃车了。」

我想起他在车站广场对我不屑的样子，皱着眉头低声说：「逃犯还在车上。」

我将老罗扶进隔壁列车员室，招呼当班列车员先照看着，然后继续带着警员朝车头走去。

路上胖警员问我：「毛哥，你为啥说……嫌犯还在车上？」

「你先跟我介绍一下嫌犯的基本情况。」我没有直接回答他。

高个子警员拿出警务宝典，一边走一边照本宣科地读：

高大成，男，1972 年出生，四川凉山地区人。1999 年在成都打工时，私自从非法渠道购买火铳，于当年 8 月 14 日凌晨，将其债主刘家旺击毙街头，后逃窜至北方×市……

「还犯的是枪杀命案。」我暗忖，看来遇上狠家伙了。

赶到挨着车头的 1 号车厢，我一眼就看到了配电柜被撬开，部分线路已经断裂，我赶紧呼叫随车机械师。三分钟后，机械师挎着电工包过来了，检查了受损的配电柜后说：「这是机车受电弓接触系统的线，整个列车的动力全在这里。」

我全身一阵发麻，这可是危及整个列车安全的地方！

「那怎么列车还在正常运行？」我抹着额头的冷汗问。

「每辆列车都有两套受电系统，一套是备用，当另一套遭遇意外时，备用系统自动启用，可以完全代替主系统。只不过备用系统是列车安全机密，只有我们车检人员知道在哪。」

我们三个警察不约而同地「啊」了出来，大家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后怕。看得出，嫌犯在这里做过一番破坏，但发现无济于事后，就离开了。

危险仍在升级，我必须在下一站停车前擒住歹徒。

5.

面对乱如麻的电路，我摸着鼻头思索那个面无表情的中年逃犯：凉山地区……火铳枪杀……心里猛然一紧，拿起对讲机呼叫柳苗苗：「看好弓箭，并立刻广播循环通知，车头电气系统需要正常检修，除过每节车厢的乘务员，列车班组其他人员全部到 1 号车厢集合。」

「毛哥，你认为，嫌犯在我们现在站的 1 号车厢里？」高个子警员鼻尖开始冒汗。

「恰恰相反，他不在这里。」我说。

「那他去了哪儿？」

「车尾。」

「车尾……可我们为什么不去车尾，你反倒把人员集中到车头来？」

我正想解释，却发现柳苗苗只播报了三遍，播音器就没了声音，随即用对讲机呼叫柳苗苗：弓箭还在没？

足足有二十秒，柳苗苗没有回应。正当我准备再次呼叫，对讲机响了，传来柳苗苗的声音：弓箭还在，你赶紧抓逃犯，否则全车组都得扣工资，我信用卡已经刷爆了。

我稍稍松下一口气，说了一句：我十分钟后来播音室取弓箭。

紧张等待中，胖警员碰了碰我说：「兄弟，你到底怎么想的啊，给咱交个底呗？」

正好有时间，我先解释了下为什么判断歹徒没有跳窗。

首先，柳苗苗下午播音时，已经说过列车正驶入方圆百公里的荒原，地势平坦，毫无遮挡。歹徒也不傻，如果那时跳下，等于将自己完全暴露，当地公安开着警车，不出半小时，就能将他抓捕归案。而且厕所满地是水，如果跳窗，窗沿上一定会留有泥水痕迹，可是窗沿干干净净，可见开窗是故意诱导我们的视线。

「那就算他逃到车尾，我们这么多人，不可能不发现他啊？」

我顿了顿说：「的确不可能。我们车内来回巡检的乘务员、安全员，包括我们乘警，加起来近二十人，地毯式排查，肯定能撞见他。所以他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制造黑暗。」

「所以，他才破坏配电系统？」高个警员跟了一句。

「不过我猜他是弄晕老罗后，才想到这个的。」

6.

因为乘警负责列车的消防安全工作，有的车会给乘警长配备机电和水箱的钥匙，但车上人员庞杂，时常会遇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偷小摸，敢对警察的包下手。老罗经验丰富，又酷爱搜集烟盒，将烟盒视为宝贝，就常常把钥匙放在烟盒里做掩护。

只是目前还不知道歹徒是怎样弄晕老罗的，但他在老罗烟盒里发现「配电柜」字样的钥匙后，应该启发了他熄灭车内灯光制造混乱的念头。

「但他的破坏行动失败了，你还是解释不了他为什么能躲过搜查。」高个子警员紧追不舍。

「你看看他的资料，哪里人？」我问。

高个子警员再次翻开稽查宝典，核对了一下说：「四川凉山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在广场时，第一眼见他的身形，就觉得他是山岭间长大的，你们押解他时，有没有在他手掌和指头肚上发现厚厚的老茧？」

高个和胖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四川凉山属于山地丘陵，经济比较落后，改革开放前农村大批的劳动力都以打猎为生，有着数量众多的凉山猎人，这些人长年在山岭间打猎，应该很擅长攀爬。」

「而且，配电室上面有通风口。我估计他是从那里上去，在我们的头顶上，爬到车尾的。」

「你注意到老罗晕倒的厕所地上那么多水吗？」

「那里的水龙头被卸过。水龙头里的防水的橡胶圈和生料带套在手指上，不仅大大有利于攀爬时抓握牢固，还能起到防护减伤的作用，一个攀爬高手是非常熟悉这些东西的。」

我继续说道：「刚才我让播音员不停放出消息，就是为了减少歹徒的戒心，让他以为我们都被车头的电路损坏所牵制，自己好顺利爬到车尾的行李厢。那么我就遂了他，先让他顺利钻到行李厢，到时候我们再来个瓮中捉鳖。」

高个警员目光炯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认为他一定在车尾？」

我摇摇头，「其实，我也没有把握他一定在车尾。只不过，如果是我要藏，也会躲在车尾的行李厢。」

7.

话刚说完，各车厢的班组人员听到广播都赶到 1 号车厢来了。人多势众的局面，反倒更令我的心悬起来，我没有讲出来的隐忧是，歹徒是凉山猎人，射箭也可能非常准，如果柳苗苗座位下面的弓箭被歹徒抢走……

我没往下细想，见人员到齐，就往车尾走去。经过播音室，看见柳苗苗待命在麦克风旁边，就敲敲门框玻璃，我做了个手势朝下的动作，柳苗苗点点头，明白我是让她给我取座位下面的弓箭，便顺手朝座位下面摸去。

随着她面色忽然变得煞白，惊恐的表情凝固在那，我一把推开门，柳苗苗哆嗦着嘴唇说：「刚……刚才播音的时候……弓箭还在，我没离开过，怎么……不见了……」

我环视了一下这间不足两平米的播音室，果断问柳苗苗：「你再想想，播音室除过门窗，没有任何进出通道，嫌犯不可能隐身进来偷弓箭，你有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步？」

柳苗苗想了两秒说：「你要求我播音让车组人员去 1 号车厢后不久，就有一个怀抱婴儿的父亲，着急敲门说孩子发烧了，让我帮他找点退烧药，我就开门在隔壁的补票席里的急救箱里找了一盒。转身的功夫，他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他等不住找别人去了。」

「他就是逃犯，而且抱着的并不是孩子，否则旅客丢孩子的重大案情早就在车厢闹得沸沸扬扬了。」我断定。

「对对对！我现在才想起，那孩子发烧，怎么那么安静，不哭也不闹。但……他是怎么知道，我座位底下藏着弓箭的？」柳苗苗问。

是呀，我皱起了眉头，无法想通柳苗苗座席下面的运动员弓箭，是上一趟特运遗忘的，我们车组交接班的时候，先后只经由我和柳苗苗保管，歹徒根本不知道，怎么会专门来到播音室盗走弓箭呢？

我仔细打量着柳苗苗，柳苗苗在知道自己刚才接触的人是一名命案逃犯后，已经被吓傻了。我的目光又朝播音室扫了一遍，猛一拍脑袋说：

「哎呀，把全车都想到了，却遗漏了这间播音室。」

列车播音员是全车组唯一不参与车厢管理的工作人员，歹徒真够狡猾，想到播音室是播音员专用房间，我们肯定不会查到这里。我连忙在距离播音室最近的车厢连接处检查，发现通往车顶的攀登把上有新的污痕。嫌犯应该是听到播音信息后，从车顶爬下来播音室打主意了。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抱着这样的目的，嫌犯装成小孩父亲，敲开了柳苗苗的门，并趁她转身之际，藏在座席底下，然后，就发现了那把弓箭。

「这么说，他刚才一直在我屁股下面？」柳苗苗几乎带着哭腔问，并反应过来一样，猛地跳离了她的座位。

「别怕，他早就离开播音室了。」我说：「你们看窗户。」

又是柳苗苗惊叫起来：「为了保持播音环境安静，车窗我一直反锁着，现在锁扣却开了。」

「他这次从窗口爬上车顶了。」胖警员过去查看窗棱上爬越的痕迹说。

8.

「他既然觉得这里安全，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逃出去呢？」柳苗苗问。

我问柳苗苗：「你想想我跟你说了啥？」

柳苗苗皱着眉：「你说，让我看好弓箭，等十分钟后来取。」

我点点头，嫌犯听见对讲机里传来我要取弓箭的讲话后，就谋划逃出播音室了。

「怎么近十米的缠绕电线不见了？」机械师也趴在地上看座位下面，嘟嚷了一句。

「难怪我让你循环播报，只听见播了三遍就没播了，还隔了二十多秒才回复我，这段时间你检查线路呢吧。」

估计嫌犯恰好看见，座席下面是播音麦克风的走线处，就扯断了播音线缆。

「那嫌犯是怎么逃出播音室的呢？」胖警员问。

柳苗苗解释道：「我发现麦克风不出声后，就站在门口找机械师，犯人肯定就是趁这机会打开窗户逃走的。」

我望着窗外的荒原，黑夜马上来临，此刻我心头最大的疑问，是那套弓箭，和近十米的麦克风电线被嫌犯盗走做什么用呢？

不能再拖了！

我果断脱掉警帽，走到车厢连接处，让机械师打开通往车顶的天井盖，我顺着钢梯爬上去。刚探出头，列车呼啸而过的疾风从我面部猛扑而来，我艰难地调整了呼吸，在疾风中停了几秒，然后转过头，看见隔了几个通风柱的车顶上，一个人正蹲在车顶操作着什么，根据背影和衣着，我确定他就是逃逸的嫌犯。

「赶紧下来，否则你有生命危险。」我在厉风中呼喊，声音瞬间被吹得四散。

对方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去加紧了手中的动作。我不清楚他要干什么，但一定要阻止下来，于是没有多想，我继续往上爬，等整个身子都站上了车顶，列车飞驰的速度几乎使我摇摇欲坠，柳苗苗在下面喊：「小毛，你小心！」

我稳了稳姿势，弯腰扶着车顶圆形的通风柱慢慢往前爬，一边爬一边冲嫌犯喊：「如果危及他人，你罪加一等。」

趁歹徒转身时，我看清了他手中持着弓和箭，箭尾绑着一圈电线。我看出来，他是要把电线射向某个地方。

我艰难地往嫌犯身边爬过去，烈风却阻碍着我的前进。随着列车长长的一阵鸣笛，我发现嫌犯头抬了一下，眼望前方隐隐出现的山峦。我暗叫一声：不好。列车即将驶出荒原，不到两公里，便进入了丘陵地带，嫌犯跳车的机会来了。

9.

奇怪的是，嫌犯并没有跳车的迹象，而是加紧将电线绑在箭尾，在列车渐渐靠近层叠山峦的过程中，他终于直起身子，将箭搭在弓上，蓄势待发。

「他要做什么？电线的另一头为什么绑住了车顶的断路器？」看着嫌犯引弓将射出的方向，正是铁轨旁倏忽而过的高压电塔，我忽然明白了，嫌犯这是要通过电线连接沿线供电系统和机车供电系统，从而制造列车短路，使整个列车运行瘫痪！

我站在车顶，挥舞着手臂朝他大喊，风灌了我一口，刺得喉咙生疼：「这是一条单轨道，列车停下的话，后面的车会撞上来的！」

说完我心里一惊，在我们之后的 1305 次列车 15 分钟后就到。会造成多大的事故我简直不敢想象！

我加快了靠近他的步伐，只见他的弓拉得越来越满，在距离他还有两个通风柱的时候，我看见他瞄准的眼神眯了起来。

他准备射箭了！

千钧一发之际，我脑子一片空白，纵身一扑，朝歹徒飞了过去。

半空中，我闪过的唯一想法是，即便这次殉职，我也算是尽忠职守，没什么遗憾。同时我看见，歹徒的箭离了弦。

列车巨大的惯性让我和歹徒都失败了，我没扑住他，却扑在邻近一个通风柱，歹徒的箭也射偏了，刚离弦就被强风刮到水泥电杆上，「啪」的一声掉落下来。

我俩都愣了一秒，随即歹徒望向铁轨沿线。我嘀咕一声「妈的，要跳车了」。

我再次扑向他，在他跳车的一刹那扑住了，将嫌犯死死压在身子下面。

列车仍在呼啸向前疾驰。

8.

半小时后，列车到站，天已经黑透了，嫌犯被两名年轻警员紧急押送到车站派出所里。

这是一个小站，站台上一排卤灯照着鱼贯下车的旅客，他们身上带着火车厢特有的闷馊味，一个个或疲惫，或兴奋地与我们擦肩而过，没人知道，他们乘坐的这趟列车刚刚经历过什么。

老罗拍了拍我的肩膀。当时他巡检到餐车车厢连接处时，看见一个人，直觉有点可疑，于是上前盘查，这人正是晚餐时逃脱的嫌犯，没想到嫌犯身手敏捷，胳膊力量出奇的大，一下就把上了年纪的老罗撂翻在地，并一拳打晕。

当老罗从昏迷中醒过来，知道我正在车顶逮捕嫌犯后，连忙组织安全员协助，也登上车顶，借用了旅客的弹簧绳索才将我和歹徒捆住，安全送回了车厢。

「晕过去之前，我最担心配电柜钥匙，没想到还是被歹徒发现，老了，老了。」老罗抽着闷烟。

老罗明年就要退休了，如果他这次真的有什么不测，我这个徒弟会内疚一辈子。

列车停了五分钟，再次出发，我的夜间巡查频率，由每小时一次提高到每 40 分钟一次。整个通宵，我比以往更加严格地排查着安全隐患，直到早上九点，列车经过了 18 小时的奔驰，终于到了终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