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山村一声巨响,婚外情成了荒唐生死恋,1994年六盘水爆炸案
1994年4月27日,黔西北乌蒙山区的洒志乡云盘村,鸡叫三遍,天朦朦亮了。
郑吉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盯着烟熏火燎的黑漆漆的房顶,内心烦躁,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
36岁的邓吉来是屈指可数的“叫雀”。他脑瓜灵活,能说会道,点子多,只可从小不走正道,把“点子”都用歪了。曾因盗窃被判刑,1991年才刑满释放回家。倘若他从此改邪归正,用自己的双手去开创新的生活,倒不失“浪子回头”。然而,几年的牢狱生涯,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他做人的秉性。回乡后,仍恶习不改,常常对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进行调戏骚扰。由于法制观念薄弱的女性羞怯的心理,不肯对人言,更不要说报官了,因此他得以长期逍遥法外。
1994年4月26日,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
上午,乡文卫股干部张发友气冲冲地闯进郑吉来家里,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郑吉来!你占便宜也不看看对方是哪个!”张发友一脸杀气,咬牙切齿地骂道:“你竟敢骑在我头上撒野!”
“呢!你咋个红口白牙的出口就伤人。”郑吉来似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哪点得罪你啦!”
“你别装蒜!”张发友上前一步,指着郑吉来的鼻子说,“我问你,4月1号晚上你到郭金花家干啥?”
“这,这……”郑吉来一听到郭金花的名字,脑袋里轰地一下,顿时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记得干啥。”
“啪!”郑吉来话没说完,张发友抢起右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他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
“你小心点!”张发友见郑吉来不还手,恶狠狠地骂了一声,走了。
然而,张发友走后,做贼心虚的郑吉来再也无法平静,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翻来覆去睡不着。
“呢!你咋个还不睡?”妻子朱金凤一觉醒来,问道。
这时,一男一女两条黑影窜到郑吉来家房子后面,悄悄地摸到郑吉来家屋子的墙根脚。那男人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着一支烟,然后用红红的烟火引燃绑在身上的导火索。瞬间,那导火索冒着青烟,“兹兹兹”地燃烧起来。女人见状,拔腿想跑,男人一把揪住她的头发,顺势揽入怀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导火索燃烧着。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村子都摇晃起来……
爆炸地点距乡政府仅500余米。
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洒志乡党委书记王道龙。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幅血肉横飞的景象。
熹微的晨光中,只见郑吉来房子的山墙被炸爆了一个三尺见方的豁口,豁口边缘有一柄宝剑,离豁口两三米的地方,摆着一只炸成数截的右手。这只断手的指缝中,有一缩长长的头发。豁口下面,有一摊污血。两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男女头颅,摆在离这只断手四米多远的地方。炸得粉碎的肌肉骨头,撒了一地,有的飞溅到院子四周的墙壁和树枝上……
屋里,不时传来被炸伤的郑吉来夫妇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
“保护现场!”王书记吩咐陆续赶到现场的乡干部,“马上向特区公安局报案。”
同时,王书记让人找来石灰,画上一道警戒线。乡派出所的干警承担了警戒任务,把围观的群众挡在了警戒线以外。
两个小时后,六枝特区公安局刑警队的干警赶到现场。
案件的侦破并不复杂。经过公安干警的侦查,案情很快真相大白:死者、爆炸区手系原酒志乡副乡长,现文卫股27岁的干部张发友,另一名死者系张的情人,云盘村18岁的姑娘郭金花。被炸伤的是云盘村村民郑吉来和妻子朱金凤。
一时间,山村沸腾起来。
一个曾经当过副乡长,为什么竟自我毁灭,成了爆炸杀人的罪犯?
1966年春天,张发友出生在洒志乡平桥村金家坪村民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虽然扁担大的字认不了几个,却很懂得文化的重要。7岁那年,一把将张发友从放牛坡上抓了回来,塞进村里的民办小学。
小发友倒也争气。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一直名列前茅,深受老师和乡邻的喜爱。7岁那年,村里家境殷实的陈明才,慧眼识珠,看上了张发友,主动上门找到张发友的父亲,愿意将自己8岁的宝贝女儿陈明英“放”给张发友,与穷得叮当响的张家订“娃娃亲”,结秦晋之好。
村里有头有脸的陈明才如此抬爱自己,确实让张发友的父亲受宠若惊。于是,欣然应允了这门许多人都想高攀的婚事。
当年仅仅7岁的张发友,自然不可能深谙这桩姻缘的因由。何况,自己平时也常与陈家妹崽在一起,跳皮筋、放风筝,玩得蛮开心。
小学毕业,张发友考上了初中。3年后,张发友,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六枝特区师范,跳出了“农门”。
山晃脊里飞出金凤凰,确实让山里人感到自豪和骄傲。张发友未来的岳父陈明才,更是喜形于色,逢人便以伯乐的口吻海吹:“怎么样?发友这娃儿我没看错吧!”
然而,张发友的父亲张忠龙却愁眉不展,一脸苦相,咋也高兴不起来。
儿子跳了“农门”,确实让他在村里露了脸。但儿子到了县城,每月几十元的伙食费暂且不说,单就开学应交的学杂费和行李,就要好几百元,足够他挣一年的了。
看着家里破廊倒壁的穷困景象,张发友的父亲一筹莫展,不由得落下了几滴浑浊的老泪。后来,多亏亲家慷慨解囊相助,才使张家转忧为喜。
然而,对于未来岳父的无偿援助,张发友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因为随着岁月的流逝,儿时的天真烂漫逐渐消失后,他已经感到这门亲事似乎不大对劲。但身处这种家徒四壁的境地,除了接受恩赐,他也毫无选择。
上师范的三年间,张发友的一应开销,几乎都是陈明才这个未来的岳父供给。
1985年秋天,张发友师范毕业,分配到洒志小学任教,成了张家第一个吃“皇粮”的人。半年过去了,每月拿上百元薪水的张发友,境况日渐好转。陈家暗地里巴望着张家选定黄道吉日,早日让张发友与女儿成婚。
然而,张发友却按兵不动,甚至连到未婚妻家走动的次数也日渐稀少了。
精明过人的陈明才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如此这般地与老伴一合计,便抖出了一条“锦囊妙计”。
1986年春节期间,陈明英在母亲的授意下,来到张家。除了张发友有些冷漠,张家倾其所有,对这未来的儿媳盛情款待。一天晚上,闷闷不乐的张发友喝了半斤“老根酒”地倒床便睡。一觉醒来,已是三更时分。伸手一摸,本来睡在楼上的陈明英赤条条地睡在他身边……
生米终于煮成了熟饭,结婚成了张发友唯一的选择。
半年后,妻子陈明英生下了一个男孩子。虽然喜得贵子,张发友却高兴不起来,心里常常滋生一种误入圈套的感觉。于是,婚后不到一年,吵嘴打架便成了夫妻生活中的常事。建立在“娃娃亲”脆弱基础上的婚姻大厦,面临着崩塌的危险。
1990年初,县(乡)进行换届选举,物色一个土生土长的有文凭的少数民族干部当洒志乡副乡长,张发友是候选人之一。年仅24岁的张发友轻而易举地战胜了对手,当上洒志乡副乡长,主管文教卫生。
少年得志,张发友跨踏满志,雄心勃勃。
张发友新官上任,工作颇有起色。
二十四五岁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乡长,在偏远闭塞的黔西北乌蒙山区,确实是凤毛麟角。每月几百元薪水,头上还有顶“乌纱帽”,吃香喝辣,小日子蛮滋润的。而且,有个儿子,山村人多羡慕呀!
然而,再幸福的人也有自己的烦恼,张发友也不例外。他与妻子陈明英,是从小一块儿玩泥巴坨坨长大的小伙伴。儿时,比张发友大一岁的陈明英,常常是他的保护神,使他少挨了不少拳头,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美好的形象。然而,随着地位的变化和文化的悬殊,受现代文明熏陶的张发友与大字不识的陈明英,感情上的距离越拉越远。实际上,张发友当初与陈明英结婚,说是为了爱情,倒不如说是为了报答,报岳父三年供读之恩。以这种思想来维系夫妻感情,自然是太脆弱了。
张发友当了乡长后的一个春夜,妻子到乡里看他。吃黑晚饭,夫妻俩沿着乡村公路漫步。这时,圆圆的月亮从山巅上探出头来,洒了一地银光。平素习以为常的村庄、田野、河流,在如水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醉人的朦胧。此情此景,使讲究情调的张发友情不自禁:“啊!这月亮真圆!”
“嗯!圆!”妻子听了张发友的高论,抬起头来深情地看了他一眼,附和着说,“圆得像个小麦粑。”
“什么?小麦粑粑!”
“不是咋的?”妻子见丈夫不高兴,,以为他不相信,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前几天烙的小麦粑粑,就是圆圆的。”
“哎!”张发友长叹一声,转过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被晾在后面的妻子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委屈得嘤嘤抽泣……
夫妻生活不和谐,张发友觉得缺少浪漫。热血沸腾的张发友只觉得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头冷水,从头凉到脚后跟,打不起精神。久而久之,张发友常常不回家。有时到村里办公事,也是过家门而不入。他自己说: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18岁的姑娘郭金花闯进了他感情的荒园。她是乡政府驻地云盘村村民郭中民的幺闺女,两个姐姐均已出嫁,她初中毕业后,父亲因为无子,想让她招女婿上门,养老送终。
俗话说:十八的姑娘一朵花。郭金花虽然长得不算漂亮,但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大姑娘特有的朝气和活力,非常吸引张发友。郭金花见乡长钟情自己,觉得眉毛也高了三分,明知他已有妻室儿子,也不去多想。二人常有来往,不到半年就难解难分了。不过,张发友当然明白,脚踏这样的两只船,是法律不容的。
1990年5月,张发友与妻子陈明英协商离婚,但遭到陈的拒绝。次年7月,张发友又提出离婚,依然协商未果。
1991年12月,进行建镇、并乡、撤区的体制改革,原洒志乡并入了其他乡的几个行政村,张发友不再担任副乡长,分配到乡文卫股当一般干部。失去了“乌纱帽”,也就失去了往日的风光荣耀。于是,张发友心灰意冷,一蹶不振,情绪一落千丈。
令张发友欣慰的是,郭金花非但没有离他而去,反而对他更加温柔体贴,竭尽全力地以一个女人特有的柔情蜜意,爱抚着他那颗失落的心。张发友觉得自己找到了梦寐以求的爱情,发誓一定要娶郭金花为妻。
1992年8月15日,张发友向六枝特区郎岱镇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与妻子陈明英离婚。此后不久,六枝特区人民法院(92)六法判字133号判决书裁定,张发友与陈明英“感情尚未破裂,不予离婚”。张发友不服,上诉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该院1993年3月24日以164(93)六民终字22号判决书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手捧六盘水中级人民法院的终审判决书,张发友搂着情人郭金花凄然泪下。
1993年11月13日,时隔半年之后,张发友再次向郎岱镇法院提起诉讼,强烈要求与陈明英离婚。郎岱镇法庭收到张发友再次要求离婚的诉状后,正准备深入调查,再次开庭审理,谁知事情急转直下,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离婚案有了转机,张发友感到柳暗花明,生活又向他展开动人的笑靥。
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张发友与郭金花静静依偎在一起,呆呆地盯着满天的星斗,憧憬着婚后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的日子。甚至两人商量好,结婚后生个女儿,然后倾其所有,把“小千金”打扮得花骨朵一般招人喜爱。
1994年4月1日,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然而,对郭金花来说,却是黑色的。当天晚上,村里的恶魔郑吉来趁她独自一人在家之机,撬开窗子,潜入郭的房间,将她侵犯了。翌日清晨,郭金花向洒志乡派出所报了案,但并未说出真情,只说郑意欲侮辱她。派出所当即传讯郑吉来,郑也否认有强奸一事。于是,派出所对郑进行教育,提出了警告。
4月11日,郭金花又以强奸未遂罪起诉郑吉来。郭在诉状中称:“1994年4月1日2时40分许,被告人郑吉来趁我熟睡之际,破窗入室,趴在我身上,把我从睡梦中压醒。他用一只手捏着我的右手,另一只手就来抓我穿着的一条棉毛裤,我拼命地翻动,问他要干什么。他不说话,我急了,从枕头底下摸出电筒照在他脸上,他见我认出他来,又听到我说:‘你不放开,我就喊人来抓你了。‘于是,就从原路逃走了。”
郭陈述的以上事实表明,郑吉来确有邪念,但强奸未遂。
4月15日,也就是起诉后的第四天,郭金花又向有关部门写了封申诉信。声称郑确实强奸了她,她之所以隐满真情,一是怕声张出去名声不好,再就是怕郑对她全家下毒手,进行报复。
在这封信的末尾,郭金花首次流露出轻生的念头。
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也把张发友给打蒙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姑娘竟被郑吉来这恶魔践踏,案发后的第二天,当郭金花把这个灾难告诉他时,他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愣了半晌,一把抓起厨房里的菜刀,要找郑来拼命。
幸亏郭金花一把死死摸住,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然而,当郑吉来平安无事地从派出所回来,依然逍遥自在时,张发友绝望了。
张发友在爆炸前一天曾写下的一篇日记:
今天找郑吉来,关于郭金花之事,他大言不惭,说金花几姐妹都是他婆娘,我气惯之至。然而,内中原因只有我清楚。因此,即使我以后与金花结婚,也永远是个戴绿帽子的人,太令我寒心之至……至于我与金花之事,他不清楚。总之,金花已经被他占有,我能咽下这口气吗?金花是我的,我不让他人占有她一根毫毛。我决(绝)不放过郑,决定今晚3点-15点将郑全家炸掉……
注:我所欠的一切债务,由陈平珍(即陈明英)偿还。但我至死也要与之离婚,孩子由她抚养。作为金花,她活着也许比死还要难受十分,因为她没有什么亲人为之出面,我作为一个爱她很深的男人,且(岂)能袖手旁观。决定:将郑全家炸掉,走完人生之路。
到死也不抛弃金花!张绝笔4月26日。
写完“绝命书”,张发友意犹未尽,又在笔记本上给洒志乡党委王书记留下遗书,除了对王书记这些年来对他的关照表示感谢外,将其所欠债务列了份清单,拜托王书记将其宿舍内的物品折价偿还。同时,还让王书记将他与陈明英的离婚判决书焚烧于他的碎尸之地……
决心下定,张发友找到情人郭金花,将自己的复仇计划和盘托出,并说明炸死郑吉来,难逃一死,不如二人同时殉情,永不分离。感动得郭金花热泪盈眶,失声痛哭……
于是,张发友紧锣密鼓地进行爆炸前的准备,找炸药、雷管、导火索。
4月26日傍晚,4年来没回过一次家的张发友破天荒回了趟家,准备给他妻子陈明英交代“后事”。但到了大门口,他没有进屋,而是站在大门口问他母亲:“妈!小平珍(其妻的乳名)在家没有?”母亲说:“不在!你咋个不进家?”“不在就算啦!妈!你老人家好好保重。”
张发友呆愣愣地凝视了母亲一会儿,回头就走。其母见他神情怪异,而且还提着柄宝剑,觉得事情不妙,便追出门来,连声呼喊。但追了好远,张发友只顾埋头疾走,一言不发。
按张发友的预谋,仅仅炸死郑吉来,他觉得还不解恨,准备先把郑吉来的哥哥杀了,再去炸郑吉来,这样可以多赚几个。因此,4月26日晚8至10点之内,张发友一连敲了郑吉来的哥哥郑吉亮家三次门,但郑吉亮幸外出,只是他老婆在家,张发友这才打消了杀死郑吉亮哥哥的念头。
然而,张发友这些反常行为,并没有引起人们的重视,从而将这桩恶性爆炸事件消灭在萌芽之中……
4月27日凌晨5时许,张发友与郭金花悄悄地摸到郑吉来夫妇的住处外面实施爆炸。但就在张发友点燃导火索后,郭金花胆怯了,拔腿想跑,但被张发友一把抱住,同时走近导火索……
爆炸发生了。
现场除了一柄宝剑,只剩下一片碎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