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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杀人后,在尸体脸上放了个小丑面具

作者 :媛昕 2022-09-07 17:18:13 围观 : 评论

市郊的青羊镇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抢劫杀人案,凶手手段极其残忍,死者后脑勺被敲碎,脸部因与水泥路面撞击而血肉模糊,不易辨认,心脏处被捅了五刀,现场未发现凶器。

此外,与普通的抢劫杀人案不同的是,尸体的脸上放了一副小丑面具,甚为诡异。

尸体是清晨六点半被两名小学生发现的,他们每天早上从村里出发,先走一段山路,再沿着大路步行去镇里的小学上课,案发地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六点半天都没亮吧,小学生这么早就要上学?”专案组唯一女民警文雅有些疑惑。

组长疯哥回答说:“学校八点钟上课,他俩是值日生,得提前一个小时到。”

案发现场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头朝向镇子,四扇车门处于关闭状态,车子右边的地面平躺着一个人,两脚对着镇子方向,他的脸上放着一个颜色鲜艳的面具。

小学生本想揭开面具看看,却被地上大片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吓得不轻,一路跑到学校,给门口的值班老师说了这情况,老师马上报警。

我们到现场时,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多人围观场面,只有三名男子和一个派出所警察,地上的血迹尚未清洗,尸体、轿车却都没在。

疯哥上前接洽后得知,青羊镇从未发生过如此恶劣的杀人案,为了不引起恐慌,分局刑警勘察完现场后,直接把尸体拉走了,轿车也被拖去分局刑警队作深度痕迹检测。

死者面部被毁,根据轿车车牌号初步确定了其身份,再通知家属前来对体形特征进行辨认,现在基本上已经核实了:张东升,男,镇上一家木材加工厂的老板,现场的黑色雅阁车正是他的。

张东升的手机、手表和钱包均未找到,这也是判定此案为抢劫案的重要依据。派出所掌握到的情况是,昨晚十点过,加工厂的工人赵胜打电话给张东升,告知其机器出现故障,无法作业,随后张东升从镇上开车至厂里,排除故障后离开工厂回镇子,途中与凶手相遇并被杀害。

“怎么有股酒味?”疯哥嗅了嗅鼻子问。

“刚才的酒味还大一些,现场的取样已经送检了,另外还发现有玻璃渣,疑似酒瓶碎裂后产生。”回答的是分局的刑警袁权,他们已经做完了现勘工作,稍后会给我们一份完整的报告。

“面具在哪?”疯哥又问。

“我们在现场进行了初查,面具上没有发现指纹,轿车车门上有死者指纹。鉴于案情重大,我们没有在现场开车门,而是用拖车将其送至分局刑警队作深度痕迹检测。”袁权回答说。

“不错,理应如此,案发时可有目击证人?”疯哥问这话时,目光看向那几名围观的男子。

袁权介绍说,青羊镇是在M市“城乡一体化”进程中产生的新镇,虽是住到了镇上,多数居民仍然保留着农民的生活习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案发时,镇里人几乎都睡觉了,没人看到。

“脚印检测情况如何?”

袁权摇头说道:“路面是水泥材质,不容易留下鞋印,加之这几天夜里风大,鞋印的采集就更难了,就算能采集到,可这路上本就人来人往,采集到的鞋印没有太大意义。不过,死者身上衣裤有磨损,经勘测证实,其被移动过。”

“从哪移动到哪?”疯哥看着地面问。

袁权走到一处地方回答:“这是轿车的驾驶位外面,有一小团血迹,我们推测死者面部即是在此处被撞烂的,随后,死者从这里沿着车头被拖到了车子的右侧,途中有血液滴落在路面。”

我暗自点头,刚才疯哥介绍案情时,提到死者是双脚对着镇子方向的,这也能佐证袁权刚才所还原的过程。

“死者家属呢?”文雅问。

“张东升有个老婆,昨晚赵胜打电话时,他与老婆已经睡了,他接了电话离开家里,他老婆继续睡,直到今早才知道张东升死了。”

“张东升一夜未回,他老婆都没觉得奇怪?”文雅皱起了眉头。

“厂里有宿舍,以往张东升半夜去厂里处理事情,如果太晚的话就不会回家,直接在宿舍里将就一晚,所以他老婆并未放在心上。”袁权解释说。

“十一点那么晚了,厂里还有人干活?”这是我问的。

“这个问题还是让赵胜来回答你吧。”袁权说着,把旁边一男子拉到了我面前。

这男子四十多岁,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的,外貌倒是与“工人”二字匹配。之前我以为他是看热闹的,没想到是案件的关键证人。

赵胜告诉我们,加工厂规模小,只有六名工人,平日里的活计白天就能做完,遇到有客户赶时间的,老板才会要求他们加班。昨晚有一批樟木需要切割,刚好轮到赵胜和梁三山加班,切割了大半樟木后,机器突然出了问题,发出异响,赵胜给张东升打电话,他接到电话后到工厂排除了故障,哪知在回镇上的途中遇害了。

“梁三山呢?”疯哥问。

“是我。”另一名男子走出来说道,他三十来岁,脸上灰扑扑的,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干力气活的。

“事情是赵胜说的这样?”

梁三山不停点头:“是的,是的,张老板走后,我俩又继续切割樟木,做完后就回寝室睡了,期间并没听到奇怪的声音。”

疯哥点了点头,看着剩下的一名男子问:“你又是谁?”

我们来时,这里有三名群众和一名警察,警察是袁权,群众除了赵胜和梁三山还有一人,疯哥问的正是他。

“警官好,我是宏远木材厂的主任金志成,我们老板让我在这里协助你们调查此案,并做好后勤工作。”男子恭敬地说道,同时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包南京牌香烟,作势欲给我们散发。

疯哥摆手拒绝了他的烟,冷眼看着他问:“你们老板不是死了么!”

“我们厂是两个老板合伙开的,我说的是另一个老板。”金志成赔笑着解释道。

他是标准的国字脸,脸上有些斑点,肤色却比赵胜二人白了许多,戴着一幅黑框眼镜,镜片后的一对眼睛比较小,笑起来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另一个老板?”文雅若有所思地问。

“是啊,张东升是技术入股,没出多少钱,只能算二老板,周子国是我们大老板,就是他让我过来的。”金志成脸上始终带着谦卑的笑。

“技术入股?厂里机械出故障都是他负责维修?”文雅追问。

金志成肯定地回答了文雅,并说以前一些老工人呆的时间久,也会些简单的维修,但赵胜这批工人进厂的时间都不长,没敢让他们动机器。

之前我就有些疑惑,张东升作为一个老板,怎么半夜还要去厂里修机器,原来是这样。

不过,我听出了另一层意思:“照你这么说,现在的六个工人都是新来的?”

“恩,最长的也没超过一年。”

文雅问:“老工人怎么全走了?”

“这两年经济形势不行,加工厂生意差,一年前老板给工人降工资,他们不乐意,以集体不干为由要挟老板,老板没松口,他们就陆续走了。”

“你也是新来的?”

“不不,建厂的时候我就在了。”金志成从裤包里掏出一包骄子,给赵胜和梁三山散了后,自己也点了一支。

我琢磨着,能让老工人全部离职,估计工资降低的幅度有些大。这倒让我想起以前在巡警队时调解过的一起纠纷,劳动合同到期后,老板不愿意再雇佣某个员工,就降低那个职位的工资,逼着员工主动辞职。

文雅挥手扇开金志成说话时吐出的烟雾:“你的工资没有降?”

“嘿嘿,周老板是我姐夫,他看在我姐的面上,没给我降。”金志成看到文雅的动作,不好意思地把刚点的烟扔掉了。

张东升与周子国都是老板,金志成提到二人时的表情却完全不一样,原来有这层关系在里面。想必在他心中,张东升也不过是个“工人”而已。

“你们周老板人呢?厂里二把手死了,他都不露个面?”疯哥接过话头问。

“今天不是有一批樟木要交货么,所以昨晚才让工人加班,周老板正在厂里接待客户。”金志成说完,又加了一句:“他可是第一时间就来现场看过了的,这位警官知道。”

袁权点头证实了他的话,并说:“杨哥,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去镇派出所吧。”

疯哥同意了他的提议,叫加工厂的三人跟着一起走路过去,我和文雅则开车跟在他们后面。

车速很慢,我边开边观察着两边的地形,青羊镇离市区有二十多公里,由于是新镇,还没有发展起来,建筑以民房为主,且比较集中。

所以,虽然案发地离镇子只有一公里,路两旁却没有建筑,一边是个小山坡,一边是田地。

张东升昨晚离开工厂时不到十二点,工厂离事发地差不多也是一公里,车子开过来只需几分钟。然而,张东升遇害后,直到第二天清晨六点过才被发现,足见青羊镇的冷清。

当然,这也与凶手把尸体搬到轿车右侧有关,如果尸体是在驾驶室那一侧,一旦有车辆经过,司机必然会看到。黑黢黢的夜晚,只是一辆轿车停在路边,自然没人去理会。

可以说,凶手的这一举动为他离开现场并隐匿起来争取了充分的时间。

“这里没什么人气,大半夜开车过来还真有些发怵。”我对文雅说道。

“是啊,所以,到底是什么理由让张东升停车的呢?按袁权所说,轿车是靠右停在路边的,也就是说,张东升并不是半路突然刹车,而是按正常程序靠边停车。”

我思虑一番,得出两个结果:“要么,是车子出了问题,而张东升也察觉到了,准备停车查看;要么,是路边有人,并且那人引起了张东升的注意,让他有必要停车。”

听我说完,文雅接着道:“那么晚,四处都是黑的,就算车子出了问题,一般人都会开回家再检查的吧,除非是特别严重的问题,这个等分局刑警队检测完车子后就知道了。我更倾向于第二种情况,是凶手故意站在路边的。”

文雅的意思很明显了,在那种时间点、那种环境中,如果是一个陌生人站在路边挥手,多数司机都不会停车的,除非是熟人!

我往前看去,疯哥和袁权走在最前面,疯哥边与他交谈边留意着路两旁,不时停下来查探一番,金志成走在他们身后,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赵胜与梁三山在最后,他俩也不时交谈几句。

我接着刚才的问题想,青羊镇虽然不大,可常住人口有近三百人,其中,张东升认识的少说也有一半,单是从“熟人”这方面,还真不好调查。

从表面上看,赵胜与梁三山似乎可以排除嫌疑,因为张东升是开车离开工厂,他们二人即使在他出发后马上离开,也是追不上的,并且他俩可以互相作证案发时对方在厂里加班。

然而,如果他们是同伙且都在说谎呢?

是赵胜打电话叫来了张东升,若他们事先有预谋,那就顺理成章了,他们完全可以找借口坐张东升的车一起离开,然后在中途作案。

想到这里,我惊呼:“不能让赵胜和梁三山呆在一起!”

然而,文雅听了我的分析后却说:“没必要,如果真是他俩做的,他们定然早就商量好了,现在把他们隔离开来,意义不大。再者,就算叫张东升出来是凶手计划的一部分,那厂里的其他工人也可以事先对机器动手脚,尔后埋伏在路边,等着加班的工人给张东升打电话,这样的话,所有工人都有嫌疑。”

文雅说的倒也不无道理,要真是他们的话,案子反而就简单了,只要分别对他们进行连番讯问,总有人会露出破绽,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反侦查意识极强的高智商罪犯,再一个,对车内痕迹的检测也能有些线索。

到派出所后,所长接待了我们,进一步讲了些青羊镇的情况。

青羊镇的多数居民仍然有自己的田地,因为离城近,农活少的时候,劳动力会去城里找事做,留下的多是老人孩子,青壮年不到五十人。

疯哥问:“这里的案件一般以什么为主?”

所长回答:“警情以纠纷居多,案件嘛,一年也就几起盗窃案和打架斗殴案。”

疯哥又问:“有没有抢劫案?”

所长摇头说:“青羊镇成立至今,只发生过两起抢夺案,没有抢劫案。”

(注:1、抢劫罪表现为当场使用暴力、胁迫或其他强制方法,强行劫取公私财物,而抢夺罪表现为乘人不备公然夺取数额较大的财物,使他人来不及反抗;2、抢劫罪不但侵犯了他人的财产权利,还侵犯了他人的人身权利,而抢夺罪只侵犯了财产权利。)

疯哥来了兴趣:“案卷资料呢?我们想看看。”

所长说纸质卷宗已经交到分局了,网上能看到电子卷宗,等会就带我们过去查阅。

我问:“死者有没有仇人?”

所长说道:“张东升我接触过,人挺不错的,没听说与谁有过节啊。”

“他是本地人吗?”

所长点头:“是。”

从办公室出来,疯哥安排我和文雅给金志成三人分别取一份笔录,他则与袁权去查看那两起抢劫案的资料。

因为有了怀疑,在问赵胜与梁三山时,我们用不同的提问方式问了些相同的内容,他们的回答都是互相印证,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在表情方面,既没有反常的镇定,也没有过分的紧张。

一番讯问下来,我们彻底排除了他俩的嫌疑,随后分局刑警队传回的轿车检测报告显示,车里也没发现他们进入过的痕迹。

通过对金志成的询问,我们了解到加工厂是五年前建成的,最初规模比现在小一些,除了两个老板和金志成,只有两个工人,后来工人数增加到了六个,周老板又配了个司机,刚好是十人,之后人员有出有进,但总数一直维持没变过了。

现在的十人当中,周老板和金志成是外地人,周老板城里有房子,镇上也有房子,两边住,金志成房子在城里,每天开车上下班。

其他人都是青羊镇的,只不过有的住在镇上,有的住在附近的村里。

文雅特意问了去年离职的六名工人情况,只有两人还留在镇上,另外四个都出去打工了。

提到这事,金志成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们刚才问我张东升有没有仇人,我记得去年降工资时,他去做工人思想工作,几个工人一起骂过他。”

“那两人既然觉得加工厂的工资低,怎么离职后又没去外面找活干?”

“这个……不好说,他们是俩兄弟,还是你们自己去他们家里看吧。”

金志成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很好奇,再问他却始终闭口不说,似乎有些顾忌。

询问结束,金志成带着两个工人离开了派出所,走之前留下电话,让我们有需要就通知他,厂里一定会全力配合警方调查张东升被杀一案。

出了审讯室,我和文雅打算去找那俩兄弟问问当时的情况。

我没见到疯哥,就给他打电话,得知他和袁权看了案卷后,正在去其中一名抢夺违法人员的家中。

让我意外的是,这人竟是俩兄弟之一。

加工厂去年离职的六名工人,留在镇上的二人分别叫许海和许涛,其中弟弟许涛因抢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半年,刚放出来一个多月。

既然疯哥去了他们家,我和文雅就没必要再过去,疯哥安排我们走访一下镇上的住户,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从派出所出来,我觉得有些口渴,就去旁边的小超市买水,付钱时,女老板见我穿着警服,又是生面孔,猜到我是来办张东升案子的,主动与我聊了起来。

“警官,张东升死得冤哪,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啊。”

我来了兴趣:“怎么个冤法?”

“我和他是小学同学,我们的住房也是挨着的。他是个老实人,做事踏实,当了老板也没有瞧不起我们,平日里见面都会打招呼的。”

女老板说到这,探头往店门外看了看,我问她在看什么。

她缩回头来,神秘兮兮地说:“我看啊,他不是被抢劫,而是被蓄意谋杀的。”

“为什么?”

“我从小在这一带长大,几十年都没见过杀人案,偏偏就张东升遇着了,我看啊,没那么简单。”女老板说这话时,一副慎重思考的模样。

我本以为她能提供什么线索,结果是这种臆想性的断定,我很是无语,拿着水准备离开。

“警官警官。”女老板见状叫住了我,又探头往外看了两眼,用比刚才小了不少的声音说:“张东升的老婆给他戴过绿帽子。”

“怎么回事?”这事倒是挺有价值的。

“上个月有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在月光下看到楼下有个人影在晃荡,我以为是贼娃子(小偷),就站窗户边盯着他,过了一阵,张东升家的门开了,那人径直走了进去。

当时我以为是张东升忘了带钥匙,也就没多想,结果第二天早上我出门时,碰到张东升开车回来,我觉得奇怪,等他停好车,问他这么早去哪了,你猜怎么着,他说他昨晚一直在厂里,那会儿刚回来。”女老板说着,咂巴着嘴,满是惋惜的表情。

“你和张东升上学的时候该不会是恋人关系吧?”

女老板扭捏地低下头:“哪能啊,别人是班里的尖子生,又念过大学,我这种差生可配不上他。”

“你知不知道那晚去他家的人是谁?”我问。

女老板没有回答,我仔细一看,她的脸上带着红晕,看来还沉浸在刚才那个问题中,我又问了一遍,她才抬起头说:“不知道,那女人心机深得很,这么些年,我也就上个月碰着一次。”

“张东升老婆也是你同学?”听女老板的口气,对张东升妻子也比较了解。

“谁想和她做同学,读书的时候她比我们矮几个年级,后来考了个三流学校,毕业后也没找到什么好工作,成天打扮得跟个狐狸精似的,她嫁给张东升,还不是看上他的钱了。”女老板的语气中带着鄙视。

“她和张东升是怎么认识的?”

“两家大人关系好,撮合的呗。”女老板似乎有些不甘。

我见问不出什么,换了个话题:“镇上的许海两兄弟你知道吧?”

这时,文雅没等到我也找了过来,她穿的便服,女老板用考究的眼神盯着她,我忙说文雅是我同事。

“当然知道啊。”一听文雅也是警察,女老板松了口气。

“他们家的情况你给我说说。”

“我给你们说了,你们可不能讲出去啊,被许涛知道了,会找我麻烦的。”

金志成和女老板都不敢提许家的事,看来这个许涛在青羊镇是个地痞流氓,也不知木材厂当初怎么把他招去当了工人。

女老板讲道,许家两兄弟,老大许海智力有问题,现在三十多岁了,说话做事还像个七八岁的小孩,从小就被村里的人欺负。

许涛比许海小五岁,打懂事起,他见着哥哥被欺负都会去帮忙,结果是自己也会挨打。

直到许涛上了初中,体魄健壮了不少,变得很能打,有两次把欺负他哥哥那些人的头都打破了,这种情况才好了起来。

许涛最讨厌别人说他哥哥是弱智,但凡听到,都会把说的人揍一顿,时间长了,镇上也没人敢当面说他们俩兄弟的坏话了。

不过,许海毕竟是孩童心智,喜欢到处乱跑,许涛要做农活,要挣钱,不可能时刻把他盯着,在许海落单的时候,也会有些胆子大的人偷偷逗弄他。

“许海这种情况,怎么还能去工厂做事?”文雅问道。

女老板说:“许涛为了照顾哥哥,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也没出去打工,学了个家电维修的活计,在镇上摆了个铺子。不过镇上毕竟人少,他的生意不行,木材厂招工他就去了。他给老板说每天上班要把许海带着,老板本来不同意,他就说许海也可以帮着做事,哥俩只拿一份工资,老板当然就乐意了。”

“那么,去年从工厂出来后,许涛又继续在镇上开家电维修店?”我问。

女老板点头道:“恩,不过他在厂里干了两年,重开后,生意比以前更差了,他就开始搞些小偷小摸的事,派出所一般也就拘留几天,拿他没办法,直到有次他抢了别人东西,这才被判了刑。”

“他抢的谁的东西?”我问。

“这个……我记不住了……你们警察那不是有资料吗,能查到吧……”女老板支支吾吾的。

我正欲再问,文雅悄悄拉了拉我衣服,然后问:“许涛关了半年,这期间他哥哥由谁照看?”

“他老爹啊,许涛出生没多久,他妈就跟人跑了,他爸一直在外面打工赚钱,他们俩兄弟是由婆婆带大的,前几年婆婆死了,他爸才回到镇上。不过他爸毕竟年纪大了,照顾弱智儿子没有多少耐心,那半年时间,许海随时都是蓬头垢面的,就没穿过一身干净衣服,镇上的娃儿们欺负他,他爸也不爱管。有次下雨路滑,他没走稳摔了一跤,这下脑子更迷糊了,又是弱智,又是精神病,真是作孽。”

“现在许涛放出来了,应该好些了吧?”文雅问。

“那是自然,说句实话,许涛对他哥哥是真没得说,他本来成绩很好,要不是哥哥的拖累,他也不至于混到今天这种地步。”女老板叹息道。

之前我猜想许涛是个流氓,听了他们俩兄弟的事,我不由有些同情起这个与我同龄的男子,他的人生本可以过得很精彩很幸福的。

走出超市,我接到疯哥电话,他说分局那边出了几项结果,其中,案发地的碎玻璃渣经过逐一比对后,证实是红星二锅头的酒瓶部分,他让我到镇上各超市、副食店问问购买此酒的人群。

我们回到超市,询问女老板,她说二锅头这酒劲头大又便宜,镇上人都喜欢喝,有些人去地里干活还会随身带一小瓶,方便。

“许涛也喝?”文雅问。

“喝,怎么不喝!”

这条线索让我们进一步确定凶手就是镇上居民,在没有明显指向性线索时,遵循“由熟至生”的经验方法,我们决定着重排查加工厂内部人员以及许涛。

此外,根据女老板所说,张东升的老婆也是个重点人员,妻子红杏出墙,与奸夫共同谋害丈夫的案子并不鲜见。

走在镇上,四处的居民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文雅却毫不在意地分析着案情:“我一直在想,凶手把死者的脸都撞烂了,还放了一个面具上去,这个行为是什么意思?”

“从熟人作案的角度看,凶手心中对张东升应该是有恨意的,不是纯粹的抢劫杀人。凶手毁了张东升的脸,再放上‘小丑’模样的面具,会不会是凶手认为张东升平日里的样子是伪装出来的,他的内心世界如小丑般滑稽与丑陋?”我试着说。

对于这个推断,文雅也比较赞同,我们下一步需要多了解些张东升生前的事情。

耳旁传来一阵喧闹,我抬头看去,发现我们走到了青羊镇小学附近,这会刚好中午放学,学生都从里面涌了出来,然后各自散开。

镇上与城里不同,人少,环境也没那么复杂,所以家长一般不会接送孩子。

“快走,傻子又来了……”

几个学生哄闹着往我们这边跑来,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脸上有许多污渍,头发上沾着些树叶渣,身上的衣服倒是比较干净。

此刻,他咧嘴笑着,嘴张得很大,露出黄黄的牙齿,上排的门牙缺了一颗。

“他就是许海吧。”文雅向男子走了过去。

“又是弱智,又是精神病……”女老板的话回响在我脑中,我急忙跟上文雅,谁知道许海会不会突然发病呢。

男子保持着咧开嘴的姿势,像是定格了一般。

待我与文雅走到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看向我们,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是许海?”文雅轻声问。

男子收起笑容,呆呆地看着文雅,却不说话。

“你别怕……”

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男子突然伸出两手在胸前挥舞,嘴里说着:“坏人,坏人!”

见他这样,我忙拉着文雅退后了两步,男子却不罢休,向我们走来,同时右手握拳高高举起再用力打下,不停喊道:“敲死你!敲死你!”

男子的动作太快,我们又是背对着往后退的,眨眼功夫男子已经到了面前,不得已,我伸手去挡他,两人的手接触在一起,只觉他的力道很大,我不敢轻视,猛一发力,直接把他推开了。

没想到的是,男子力气虽大,身体协调能力却差,我这一推,他的上身往后仰,两脚没及时退,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坏人!坏人!”兴许是这一下摔得太痛,男子的语调都有些变化,带着哭腔。

刚才我们猜测他是许海,按超市女老板所说,他的智力只有七八岁,没必要和他计较。想着,我走上前去准备拉他起来。

就在这时,他从地上摸到块小石头,突然向我扔来,我躲闪不及,石头打在额头上,痛得我倒吸了口凉气。

看打中了我,男子笑了起来,又去地上摸石头。

这下我是真的恼了,几步冲到他身后,用控制嫌疑人的方法,把他的两手牢牢扣住,再用右脚膝盖顶住他的后背。

男子动弹不得,哇哇大叫,身体也不停扭动。

“你干什么!”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文雅脸色微变,对我说:“有人来了。”

我控制着男子,不敢松手,但这种姿势也没法回头。

“陆扬,放开许海。”是疯哥的声音。

听着是他们过来了,我松了口气,正准备放开手,只觉身子被人猛地拉开,一个人影窜到面前,拉起了坐在地上的许海。

我看着这人,他长相与许海有几分相似,平头,眉宇间有股子煞气,想必就是许涛了。

“哥哥,打坏人!”许海扯着许涛的衣服,眼睛盯着我说。

这让我有些疑惑,女老板不是说许海是哥哥吗,怎么他反而叫许涛哥哥。

“哥,他打你没有?”许涛拍打着许海身上的灰尘,关切地问道。

为了不引起误会,我赶紧上前去解释了几句,许涛却并不领情,甚至看都没看我,他整理着许海头发上的碎渣,又问:“哥,他打你没有?”

“他,他,不认识……坏人……哥哥……敲他!”说着,许海又向我做着刚才那个动作,右手握拳,高高举起,再猛地捶下,看得我心里一紧。

“我们回去吧,该吃饭了。”许涛拉着许海,转过身,往他们来的方向走去。

许海的样子对许涛很是依赖,我明白了,许海虽然年龄大些,可他永远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每次出事都是许涛保护他,所以在他心中把许涛认作了哥哥。

他们走远后,疯哥问我:“刚才是怎么回事?”

文雅把经过讲了一遍,疯哥问我额头还痛不痛,我摇了摇头,又问他们怎么过来了。

“刚才我们去许涛家问情况,他很不配合,问了一阵,他说要出来找他哥哥,我们也就跟着一起出来,然后在这里碰上了你们。”袁权说道。

“他不配合?”我皱眉问。

“是啊,他好像对警察有抵触情绪,估计是在号子里被狱警修理过。”袁权回答。

“那你们有没有问出什么线索?”文雅问。

疯哥掏出烟盒来,给袁权拿了一支,自己点燃一支,这才说:“许涛抢夺案中,他抢的对象是张东升老婆刘芳。”

“是她?”我讶然。

“恩,那天傍晚,张东升与刘芳吃了饭后,走路去厂里拿东西,当时刘芳把手机放在上衣包里,手机上插着耳机在听音乐。走着走着,她感觉到不对劲,扭头一看,发现衣服包里有只手,她惊呼一声,那只手从她包里抽了出去,手里捏着她的手机。她认出那人是许涛,张东升也马上追了上去,边追边喊,本来是追不上的,刚好派出所的警车从镇里出来到城里去,民警下车拦下了许涛。”

文雅接话道:“难怪刚才女老板不愿意说许涛抢的是谁,现在张东升刚死,很多人自然容易联想起之前许涛抢他妻子一事,女老板是担心让许涛知道她在背后戳他坏事,会来找她的麻烦。”

我说:“不过这个许涛也笨啊,要偷去城里偷啊,在自己镇上偷啊抢的,也不怕丢人么。”

袁权说:“正因为都是熟人,有时候大家发现了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甚至不会报警,这样他的违法成本就低了,而脸面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那天如果不是刚好被派出所警车遇上,他直接把手机还给张东升,估计张东升也不会追究,毕竟许涛以前是他厂里的工人。”

“一年前,木材厂给工人降工资,张东升去做工人的思想工作时,的确遭到了谩骂,这事在许涛那得到了证实,他承认自己当时也骂过,因为工资降低的幅度太大了。”疯哥说。

文雅问:“他抢刘芳手机时,知道那两人是张东升和刘芳吗?”

疯哥回答:“当然知道,他说他不会偷穷人的东西,镇里有钱的就那么几个人。那天他本来只是想偷的,过程中被发现了,索性抢走,他想的是一路跑回去,把手机藏起来,到时候就算刘芳报警,他来个死不承认就行,反正事发地既没证人又没城里的探头。”

我很无语,这家伙倒还蛮懂的,只有受害人的指认,无旁证,无物证,无视频,嫌疑人拒不承认违法行为,这种案子办起来的确很棘手,放在乡镇上,涉案金额小的话,派出所民警一般都会调解了事。

“都中午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袁权提议道。

去饭馆的路上,我问“专案组”还有个人是谁,因为大队长之前说分局会派两个案侦民警过来。

“哦,也是我们队上的,他回分局去等案发地的检测报告了,下午再过来。”袁权回答说。

到了饭馆,为了方便说话,我们要了个雅间。

刚坐下,疯哥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许海,刚才做了个敲击的动作,张东升的后脑勺也被敲碎了,这中间会不会有联系?”

文雅说:“以许海目前的状态应该杀不了人吧。”

我并不赞同:“未必,许海的心智只有七八岁,却有着成年男子的身体,刚才我和他接触时,感到他的力气并不小,只要有工具,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杀人也不是难事。”

“他口口声声说你是坏人,可他从未见过你,是不是之前受到过什么刺激?”袁权问。

我回想着当时的情形说:“那会儿学校正好放学,一些学生从他身边经过时,会称他为‘傻子’,他听到这个词都没有反应,仍然是憨笑,可一看到我和文雅,表情就发生了变化,我在想,会不会并没有特殊的原因,仅仅是我和文雅是生面孔呢?”

“问一问就知道了。”疯哥说着,把饭馆的老板叫了进来。

老板告诉我们,许海因为脑子问题,只上到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不过他很喜欢学校,除了家里,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学校。

每天放学的时候,许海都会到校门口去,看着学生从里面走出来。有件事很奇怪,他没有手表,也不会看时间,可他就是能赶在放学前到达校门口。

文雅分析说:“许海喜欢学校,是因为他没上几年学,对校园生活和同学情谊充满了向往,而他每天都那么准时,应该是长期以来的习惯让他形成了生物钟。”

对于许海把我喊“坏人”一事,老板说自从他上次摔了一跤后,但凡见着镇子外的生人,都会有类似的反应。

“许海喜欢用锤子敲东西?”疯哥问了个关键问题。

老板慌忙摆手说:“哪敢让他拿锤子啊,那他发病的时候还不得把人敲死。”

“那他怎么喜欢做个‘敲打’的动作?”疯哥又问。

“他弟弟开了个维修店,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工具,平时也会用到锤子,许海的动作多半是从他弟弟那学来的。”老板回答道。

袁权问:“镇上谁和许家走得比较近?”

老板凝神想了一会后说:“许海的确可怜,大家乡里乡亲的,以前碰着了,好多人都会给他拿几元钱,让他去买糖吃,后来有几家人的小孩与许海玩耍后被许涛狠揍了一顿,慢慢地,也就没什么人与许家接触了。”

“是不是那些小孩子欺负许海?”文雅问。

老板讪笑道:“小孩子家家的,都是一起玩,哪里称得上‘欺负’嘛,也就骂几句,过分点的就是让许海趴地上当马骑,许海自己还乐意和他们玩呢。”

我心想,一个成年男子趴在地上被一群小孩子当马骑,这还不叫欺负?

“你家的孩子也和许海‘玩’过吧?”文雅问老板这句话时,把那个“玩”字咬得很重。

老板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句,算是默认了。

“行,你去忙吧,我们的菜上快一些,下午还有事。”疯哥说道。

老板出门时,回过头说:“我想起来了,倒是有一个人和许涛关系不错。”

“谁?”疯哥马上问。

老板重新走了回来:“木材加工厂周老板的司机王宇,他小时候与许涛是一个村的,又是班上同学,他从来没嘲笑过许海。成立青羊镇后,他们俩家的房子也隔得不远。”

老板说完就出去了,文雅喃喃说道:“又是木材加工厂……”

“是啊,吃了饭我们就去厂里看看。”疯哥点了点头。

“疯哥,许涛家庭情况如何?”文雅问。

疯哥回答:“家里修的两层楼房,俩兄弟住楼下,他们爸住楼上,楼下只有一间卧室,卧室里有两张单人床,其他地方堆放着一些旧的家电,以及一些工具,是许涛的工作场所。房子几乎没装修,也没什么电器,他们的经济收入应该很低。”

“中途我装作找厕所,故意走进了兄弟俩的卧室,看到里面放着不少玩具,虽然都脏兮兮的,却也不全是便宜货。”袁权补充说。

我说:“许涛在外面恶名昭著,对这个弱智哥哥却是真的用心,家里经济本来就差,还舍得给哥哥买玩具。”

文雅感叹道:“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啊。”

疯哥却说:“亲情也不见得都有这么深,我记得你们梓州县去年就出过一起弑母案。”

吃过饭,我们一行四人就回派出所去开上车,前往木材厂。

木材厂位于马路边,周围建有两米多高的围墙,围墙上插有碎玻璃。大门由两扇铁门组成,厂里的大部分土地上方搭有一个塑料板顶棚,棚下正中间是两台加工的机床,机床四周堆放着各种类别的木材。

我们进去时,几名工人正在里面忙活,锯片切割木材,发出“嗤嗤”响声,空气中弥漫着木屑和粉尘,初一进去,我们几人都咳嗽了一阵。

适应过后,我数了一下,工人刚好六个,两台机床边各有三个。

赵胜见到我们,笑着走了过来,走近后,喊道:“几位警官好。”

嘈杂声很大,赵胜是扯着嗓子说话的,疯哥示意他让工人暂时关掉机器。

赵胜走了回去,在一个戴口罩的工人耳边喊了几句,那个工人点了点头。

过了一分钟,赵胜那边机床上的木材切割完了,他关了电源;又过了两分钟,另一台机床上的木材切割完,戴口罩的工人关了它,环境一下安静了。

我们走到赵胜那边,疯哥问:“你们昨晚加班时,也是用的这个机器?”

赵胜点头说:“没错,厂里有两台机床,白天同时运行,晚上加班时,就用这一台。”

疯哥又问:“昨晚机器出的具体是什么问题,张东升修了多久?”

赵胜回答:“我们听着机器发出异响就停了,张老板来了后,重新启动,听了几分钟,然后关掉电源,拆开外板,把几颗螺丝扭紧就好了,之后他让我们切割了一根樟木,听着没问题就走了,前后也就二十多分钟。”

“只是螺丝松了?”疯哥确定道。

“是啊。”

疯哥有些惊奇:“这种小毛病你们都处理不了?”

赵胜忙着摇头:“我们都没读几年书,没师傅教的话,哪敢随便乱动这些铁家伙,弄坏了可赔不起。”

“这种故障经常出现吗?”我问。

赵胜回答:“机器每天都在运转嘛,出故障很正常,反正只要有异响我们就会停下,然后叫张老板过来,不同的声音对应不同的故障,有时是螺丝松了,有时是锯片该换了,有时是该加机油了。”

文雅围着机床走了两圈,敲了敲它的面板,又摸了锯片,然后问赵胜:“出现螺丝松动的情况多不多?”

这时那个戴口罩的工人回答道:“厂里安排我在做保养记录,这两台机床都旧了,每个月都会出些小问题,螺丝松动这种故障,差不多每两个月出现一次。”

“这台机床上次出现螺丝松动是什么时候?”文雅追问。

“你等等。”工人说完,从包里摸出了个小本子,翻看一阵后回答:“你看,到昨晚刚好是两个月零三天。”

工人说这话时,语气很是得意,似乎在说:“你看,我统计的规律很正确吧。”

文雅看着他指的地方,问道:“既然一直是你在统计,那你应该也会一些基本的维修吧?”

工人正在洋洋自得,马上说:“比起赵胜他们几个,我自然要懂一些,不过厂里有规定,机床故障只能让张老板来处理,所以我虽是见他处理过好多次,却从来没亲自动手弄过。”

我暗笑,文雅这是在试探工人,他却浑然不自知。

这时,疯哥问赵胜:“你们周老板呢?”

赵胜回答:“以往这个时间,老板应该在午睡,今天张老板出了事,估计他是睡不着的,我带你们去吧。”

从厂棚里出来,赵胜带我们往大门走去,原来,离着大门四五米远的那栋楼就是厂里的宿舍楼加办公楼,两层,下面是工人和司机住的,上面是两个老板和金主任的,他们三人的都是套间,既能办公又能住。

上了二楼,先经过金志成的办公室,房门紧闭,窗帘也是拉着的,中间是张东升的办公室,房门同样是关着的,最里面一间是周子国的,房门关着,窗户却是打开的,赵胜到窗户边看了一眼,就喊道:“周老板,警官找你。”

“门没锁,请进。”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袁权离门最近,转动把手打开了房门。

我们进去时,周子国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办公桌前面迎接我们,脸上带着微笑。

周子国看样子四十多岁,梳着一个并不时髦的大背头,脸上的胡须刮得很干净,穿一身黑色西服,里面是灰色衬衣。他与我们握手时,举止很是儒雅,哪像个木材加工厂的老板,更像是高级职场经理。

“几位警官请坐,上午我有个重要客人要接待,没能亲自到派出所协助你们调查,实在是不好意思。志成回来后,已经把情况给我说了,我让他去城里陪着东升的爱人,帮着打点一下后事,东升既是我的好兄弟,也是我的左臂右膀,他出了事,我真的很难过。”周子国说着,从裤包里拿出一盒烟来,挨着给我们散发。

“周老板,你的时间也很宝贵,我就开门见山了,请问一下,张东升平日在厂里可有与谁结怨?”疯哥直截了当地问。

周子国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杨警官说笑了,我们厂里就么十个人,大家有钱一起赚,东升对厂里的事很上心,对工人也好,没听说与谁结怨。”

“你说的是现在,那以前呢?”疯哥问。

“以前?你是指?”周子国的眉头稍皱了一下。

“比如说,去年辞职的那几个工人。”疯哥不动声色。

“哦,你说这事啊,看来你对我们厂里的情况了解得很透彻,当时降工资是我与东升商量的决定,再由他去向工人说明。此事的确为他招了不少骂,不过骂我的更多、更难听,这算不得结怨。”周子国笑道。

“周老板果然是做大事的,心胸敞亮。我再问第二个问题,青羊镇上的许氏两兄弟都曾是你的工人,你对他们二人了解如何?”疯哥又问。

提到许家兄弟,周老板直起了靠在椅子上的身子,有些惋惜地说:“许涛是个干活的料,许海嘛,虽然有力气,可毕竟……毕竟像个孩子,我可不敢让他做重活,就是做一些清洁工作。在厂里的时候,两人都挺本分的,我完全没想到许涛后来会做违法的事。”

“许涛有没有偷过你东西?”文雅插了一句。

“这个……”周子国有些迟疑。

“请周老板如实相告。”文雅盯着他。

周子国思虑了几秒后说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并且我本人不愿追究……”

疯哥马上说:“你放心,我们不会追究他责任。”

周子国深吸口气,似做了很大决定,这才说道:“许涛偷过我两千块钱。”

疯哥问:“什么时候的事?”

周子国说:“就在他被抓前一个多月吧,他到我办公室来借钱,说是家里开不了锅了,我二话没说从包里拿了两百元给他,他很感激,还与我聊了些家常,中途我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他已经走了。下班回城后,我拿出钱包买东西,发现少了两千元钱。”

“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我问。

周子国摇头道:“肯定是他,我拿两百元出来时其他钱还在,期间我只与他一个人接触过。”

文雅问:“你当时没报警吗?”

“其他人的话我可能会报警,知道是他,我想了想还是算了,许海那么个样子,我就当做好事了。”周子国淡然一笑,接着说:“我们厂虽然效益不高,却是每年都会给一些慈善机构捐款的。”

“周老板还真是大仁大义。”站在我旁边的袁权竖起大拇指道。

周子国说:“哪里,这是一个企业的社会责任嘛。”

文雅没再说这话题,转而道:“周老板,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一份你们工厂所有人员的个人资料。”

“我的也要吗?”周子国问。

文雅回答:“是的。”

“没问题,我让志成准备一下,明上午送到派出所。”周子国并没有表现出不悦,爽快地答应了。

谈话持续了半个小时,最后疯哥让周子国打开张东升的办公室给我们看看,周子国却说钥匙在金志成那里,只有等他回来才行。

结束后,周子国本来要起身送我们,这时他桌上的座机响了,他接起后说了好一阵,听着是生意上的事,疯哥给他作了个离开的手势就带着我们出来了。我走在最后,帮周子国关上了房门。

“周子国的气质倒是远超出了木材加工厂老板的身份。”出来后,袁权感叹道。

文雅却轻笑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哦?”袁权疑惑地看着她。

文雅回答:“前段时间,我们组办理了一起‘女尸复仇’案子,那个凶手比周子国的气质还要好,举止还要儒雅。第一次见面时,我和陆扬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不少,谁能想到他手上有三条人命?”

我附和说:“是啊,那凶手的心智与演技实在是厉害。不过,他是留学归来的成功人士,表现出来的气质与身份倒也相符,这个周子国的气质与身份却是极不匹配。”

疯哥说:“查查他的学历与人生经历就能有答案了。”

从张东升办公室门口过时,文雅撕下一片卫生纸,揉成一个小团,将其塞进竖着的门缝。如果有人在我们走后进入过办公室,纸团就会掉落。

文雅这样做,明显是在防着周子国。

下了楼,我们敲响了司机宿舍的房门,刚才从周子国那得知,他在里面睡午觉。司机住的单间,与工人的宿舍是隔开的,毕竟是老板身边的人,待遇相对要高一些。

门开后,我们几人都有些吃惊,王宇是个光头,脸上的胡须也刮得很干净,加之肤色较白,整个头看起来就像个剥了壳的白鸡蛋,他的体形偏瘦,没有多数专职司机的大肚腩。

看到一群陌生人站在门口,王宇皱眉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刑警队的,已经和周老板衔接过了,来向你了解一些张东升案子的情况。”疯哥言简意赅。

“好的,请进。”王宇松开眉头,侧身把我们让进房间。

房间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王宇说他就白天午睡时过来一下,晚上都回自己家里住。

“听说你和镇上许涛的关系不错?”疯哥给王宇发了一支烟,尔后问道。

“恩,以前我们是一个村的,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说许海很可怜,让我别欺负他,后来我与许涛又成了同学,我俩一起上学放学,关系的确不错。初中毕业,我到外面打工去了,过年才会回来,我们见得就少了。直到我爸妈出了事,我回来把房子守着,与他们俩兄弟才又熟络了起来。”王宇说。

疯哥问:“你是什么时候到木材厂的?”

“快三年了吧。”

“一年前,周老板给你们降工资,工人都走了,你为什么没走?”

“当时许涛也让我走来着,但我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工资虽是降了,也能过活,何况我爸妈出事后给我留了一笔钱。再说,给老板开车,第一是轻松,第二嘛,比他们当工人的好处还是要多些的。”王宇笑着说。

王宇这话不假,在企业给老板开车和在机关给领导开车一样,与老板走得近了,自然会得到一些旁人得不到的好处。

我好奇的是王宇的家事,他与许涛是同学,那么也就是三十岁左右,他的父母年纪应该不大,怎么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呢?不过这事不方便当面问,我打算等会去问问赵胜。

“加工厂两个老板,为何只有周老板配有司机?”文雅问。

“周老板出的钱多,并且厂里的业务主要是他在跑,自然要弄体面一些,张老板是技术出身,几乎不与客户打交道。”王宇说的这个理由还是比较中肯。

“两位老板平日的关系如何?”文雅又问。

文雅对周子国有怀疑也是正常的,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打伙生意的确不好做,周子国与张东升二人如果太和谐反而不正常。

“虽然在一些问题上会有争吵,但总体还是不错的。”王宇说。

“哪些问题?”文雅紧追不放。

王宇搓着手回答道:“比如说工人的管理、工厂的设备更换之类的,都是工作上的问题,并且不会吵得太厉害。”

“你每天下班后都会把周老板送回家里?”

王宇摇头道:“我家在镇上,周老板如果在城里住的话,是他自己开车上下班,他在镇上住的话,我才接送他。”

文雅问:“昨晚呢?”

“昨天事情多,周老板下班晚,加之今早要交一批货,周老板就没回城里,住在镇上的房里,我早上去接的他,有什么问题吗?”王宇露出一丝疑惑。

“对于张东升的死,你有没有什么想法?”疯哥叉开了文雅的话题,估计是担心她问得太明显的话,传到周子国那里不好。

“张老板平日对工人不错,也没有什么架子,这次真是运气太差了,唉。”王宇叹息着说。

“一年前许涛他们骂张东升时,你有没有参与?”

“当然没有,毕竟我是准备继续在厂里干的。”

“镇上的人都怕许涛,你与他接触的多,觉得他凶不凶?”我问。

“许涛最在意的是他哥哥,他若不表现得凶一些,就会不停有人欺负他哥哥。我向来对他哥哥不错,许涛自然不会凶我。”

我比了一下许海做的捶打动作,王宇马上认了出来:“你们见过许海了?他遇到生人时就会做这种攻击性动作。”

“这动作是谁教他的?”我盯着他问。

王宇说:“是他弟弟。许海从小被人欺负,许涛就给他做了一个木头锤子,让他带在身上,可以吓唬那些小孩子,不过许海其实很喜欢与镇上的小孩玩耍,小孩捉弄他他也不会生气,所以这个锤子从来没用过。

许涛因抢夺被抓后,有次镇上一家人的亲戚过来玩,他也去逗许海,许海怕生,拿出木锤子用力敲在他头上,那人当场就晕了。许海家里没钱,对方的医药费还是镇政府帮着解决的。这次事情后,许海爸就把他的锤子烧了,不过许海见着生人还是会做这动作。”

袁权问了句:“许涛怎么想着给他哥做一把锤子,而不是棍子什么的?”

王宇把抽完的烟头随手弹出窗外,回答道:“许涛说棍子太长了不好带,锤子方便,插在腰带上就行了。还有,许涛用锤子打过架,可能是他觉得锤子比较厉害吧。”

后面的话让我们皆是一惊,疯哥问:“什么时候的事?”

“上学那会儿,有好些年了。”王宇回想着说。

疯哥问:“他打架时,用的什么锤子?”

“铁的啊,他是一战成名,打那以后,欺负许海的人少了许多。”

从王宇宿舍出来,我们四人回到车上,汇总了一下这一天的收获。

张东升接到工人电话出来,返家途中被杀。

1、死者身上财物被抢,推断凶手家庭条件差。

2、死者后脑勺被敲碎、心脏受刺,推断凶器有两个,一把锤子,一把尖刀。

3、从动机来看,加工厂去年离职的工人对其有过辱骂;张东升的老婆似红杏出墙,奸夫未知;周子国与张东升因工作问题有过争吵。

4、根据现场情况来看,车辆是正常靠边停放,凶手应是死者熟人。

“这四个条件,许涛都符合,他的嫌疑很大啊。”袁权说道。

“要不要传唤他?”我看向疯哥问。

文雅却说:“为时过早,我建议等我们把加工厂所有人员的资料拿到并分析后再作决定,周子国昨晚刚好在镇上留宿,他的嫌疑也不能排除,如果是他的话,抢劫财物就只是假象。还有刚才那个戴口罩的工人,从理论上讲,他是可以操控机器出现螺丝松动这一故障的出现时间的。”

疯哥点了点头,又问袁权:“镇上的人知不知道案子的详情?比如说张东升的致死原因?”

袁权回答说:“只有最先到现场的值日老师见过尸体,后面来围观的人都不知道,我们给值日老师打过招呼,让他不要外传。”

疯哥沉吟道:“我就说嘛,王宇与许涛兄弟关系好,他若知道张东升后脑勺被敲过,估计就不会把许涛曾用锤子打架的事告诉我们了。”

“疯哥,接下来我们从哪方面着手?”我问。

疯哥说:“暂时只有等,一是等分局那边的详细检测报告送来;二是等金志成把工厂人员的信息拿来,再把张东升的办公室打开让我们勘查。”

“咚、咚、咚。”

是敲击车窗的声音。

我扭头看去,发现一个人站在驾驶室外,脸上露着憨憨的笑。

我按下车窗问:“什么事?”

那人的的声音有些耳熟:“警官,我有情况要反映。”

“你是之前戴口罩那个工人?”文雅认了出来。

“是我,是我,我叫曾辉,他们都喊我‘耗子’。”说着,男子从包里摸出口罩,在面前比划了下,的确是他。

“耗子?”我有些想笑。

“嘿嘿,因为我嘴比较馋,喜欢偷嘴。”男子有些不好意思。

“上来说。”疯哥打开后排车门,让耗子挨着他坐在车上。

耗子一来就给我们讲了条重磅消息:“是这样,我想起一件事,前几天我加完班,走路回镇上,在张老板遇害的地方附近见到个人影。”

“详细说说!”疯哥听后,两眼放光。

“厂里没请保安,就给我们六个工人排了班,每两人一天,白天有活没干完的话就这两人加班继续干,没活干也得住在厂里守木材。那天是我媳妇生日,我想着还是回去陪陪她,中午就找周老板请假,想晚上回家住。结果周老板说第二天一早要交批木材,让我下班后干完活再走。

晚上做完事已经快十点了,我给另一个工人交待后就走了。走到半路,转了个弯后,我看见前面有个人影,他没打电筒,我想那么晚往镇上走的多半是镇里的人,就准备跟上去与他同行……”

耗子讲到这里就停了,我们几人异口同声地问:“后来呢?”

“有烟吗?”耗子看着疯哥,露出一口烟熏黄牙问。

我很是无语,他还真对得起“耗子”这绰号。

疯哥直接把剩下的半盒烟扔给了他,让他赶紧说,耗子欢喜得很,点燃一支烟后,这才说道:“那人也是奇怪,我刚快走了几步,他就跑了起来,我喊了一声,他跑得更快了,我心想你又没有电筒,我一番好意和你同行给你照路,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也就没追了。”

“你看见他的地方就是张东升遇害的地方?”疯哥问。

“差不多吧,晚上看不清,不过差也就差一二十米。”男子吐出一口烟道,我觉得有些闷,把车窗打开了些。

“一般来说,走夜路的人看到后面有光束传来,都会回头看看的,那人有没有回头?”疯哥又问。

耗子摇头道:“没有,我只看到他的背影,还用电筒照了照,男的,身体蛮壮的,跑得很快。”

疯哥问:“厂里有没有其他人遇到类似的事?”

耗子:“没听他们说呢,应该是没有,谁大晚上跑出来啊,那天要不是我媳妇生日,我也不会撞上。”

“你说的具体是哪一天?”

耗子回答:“大前天晚上吧,我们三天一轮,今晚刚好又该我留厂了。”

“你那天家中有事,与另外不值班的四个工人换一下不就行了吗?”文雅问。

耗子忙摆手道:“那可不行,周老板严格禁止换班,说那样就乱了章法。”

这倒让我有些意外,周子国看着面善,没成想管理还比较严格。

我想起王宇的事,就顺便问了一下,耗子告诉我们,王宇父母之前都在城里的工地上打工,三年前,他们施工的一处地方坍塌,两人都被砸死了,王宇回来后,得到了老板的一笔赔偿,料理完父母后事,他就到厂里上班了。

父母的事对王宇打击很大,他从那个时候起剃成了光头,并开始吃素,所以身体营养有些跟不上,瘦了不少。

“他喝酒吗?”疯哥问了句。

“平时要开车,基本不喝,但他酒量好,和周老板一起去陪客户吃饭时,周老板喜欢让他陪酒。”

耗子走后,我们一合计,那晚的人影多半就是凶手了,他出现在那里,是在踩点。

壮实,跑得快,从这描述来看,凶手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我们走访得知,那条路上,夜里九点后几乎就没人了。最近两次,一次是耗子因妻子生日意外回家,一次就是张东升出来修理机器。

凶手既然在踩点,那就是早有谋划,他是镇里的人,当然知道此处夜里人迹罕至,而他仍然选择此地作为抢劫的下手之处,就是料定会有目标出现。

“所以,凶手的目标就是张东升,他也算准了这几天机器要出故障!”我推测说。

他们都点头表示同意,文雅加了一句:“那么,凶手的范围就明确了,除了张东升,现在厂里还剩九人,再加上许涛两兄弟,凶手一定在这十一人当中。”

按理说,厂里之前的那些老工人也有嫌疑,不过上午我们在派出所已经证实了,留在镇上的老工人只有许海许涛两人。

“赵胜与梁三山也可以排除了,如果其中一人是凶手,另一人肯定会指证,抢劫杀人可不是小罪,正常人都不敢包庇;我和文雅上午分别对他们进行询问,二人的口供互相印证,也排除了共犯的可能性。”我补充道。

“恩,张东升开轿车离开,他俩要想犯案,只有找借口乘坐他的车一起出厂,在这个过程中,要想两人完全不在车里留下痕迹,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袁权说。

疯哥总结道:“凶手作案干净利落,现场没有留下痕迹,最后还摆了个小丑面具在死者脸上,这不是智力偏低的许海能办到的。将他排除的话,还剩下八个人。”

袁权问:“耗子和王宇呢?”

文雅说:“刚才在厂棚里,我故意试探耗子,他是完全有能力对机床做手脚进而操控作案日期的,现在他跳出来提供线索,不排除是故意消除自己的嫌疑。并且,他说的两个特征再普通不过了,这八人中多数都符合条件,包括他自己。”

我接着说:“没错,如果他说的是假话,那他与王宇仍然有嫌疑;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和王宇就都可以排除,虽然天色晚,但光头这个特征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并且他特意用电筒光照过对方,耗子没提这个,说明凶手不是光头。”

疯哥:“现在看来,许涛的嫌疑最大,周子国勉强第二,其他六个人,还得等我刚才说的两样东西出来后,才能进一步断定。”

随后,我们回到了青羊镇派出所,所长给我们腾了三间屋子,一间办公,两间宿舍,文雅用一间,我们其余人用一间。

下午三点,我们在派出所见到了专案组第五位成员——分局刑警队的毛枫,袁权介绍时,说他的绰号叫“老猫”。

老猫三个月前才从青羊镇派出所调到分局刑警大队,对青羊镇的情况比较熟悉,所以这次把他抽了过来。

老猫给我们带来的检测报告显示,现场的血液中提取到酒精成分,经鉴定证实,酒精与血液是物理混合,意即不是死者生前饮了酒,而是血液流出后再与酒精混在了一起。

玻璃渣确实来自二锅头酒瓶,但现场找到的玻璃渣不足整个酒瓶的十分之一,且碎得很厉害,无法提取指纹。

“酒瓶的其余部分都被凶手捡走了,这么看来,酒瓶碎裂并不在凶手的计划当中,应该是他揣在身上,不小心掉了出来。”袁权分析说。

我表示赞同:“这一点不像是伪造的,可以暂时排除周子国了,他的身份应该不会随身带瓶二锅头。”

这一次,文雅没有否定,不过也没吭声。

尸体面容模糊,有些无法辨认,通过与张东升父亲的DNA比对,证实其正是张东升。

雅阁车里只有两个人的指纹与毛发,经鉴定,一个属于张东升,一个属于他老婆刘芳。

除了检测报告,老猫把面具也带来了,面具上未查出有指纹和汗液等信息。

这是个很常见的小丑面具,黑色的眼眶,鲜红的嘴唇和圆形的鼻子,嘴唇张开在笑,露出了上面一排牙齿,这东西市里的批发市场随处可见,网上也能轻松买到,所以要想从面具的源头去查找凶手线索几乎是没意义的。

“你有没有觉得这东西面熟?”文雅从我手中拿起面具问道。

“当然面熟了……”我马上回答,然而,我脑子里某根神经动了一下,我收了话,凝神想了想,很快明白了文雅的意思:“你是说,许海憨笑起来和这面具相像?”

“极为神似!”文雅肯定地回答。

“没错,太像了!”老猫附和道,他在青羊镇工作了好几年,是专案组里对许氏两兄弟最熟悉的人。

袁权:“难道这才是面具的真实含义?”

“你们看我像不像小丑?”疯哥说完,学着小丑面具的样子做了个表情,很有喜感。

我们一齐看向疯哥,忍俊不禁,别说,他学得还真有几分相似。

得到我们的肯定后,疯哥说:“百分之八九十的傻子都是这种憨笑,所以也可能是巧合。接下来,我们要着重调查一下死者的社会关系,真正去了解他,看这面具到底是暗示他表里不一,还是因为他与许氏兄弟有瓜葛。”

老猫带来的线索就这么多,实际上,对案件的进展并无太大的作用,主要还得看后期的走访。

我们五人是在专案组的办公室里分析案情的,疯哥刚说完,房门就被推开了,所长站在门口:“哥几个,木材厂出事了,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所长的话让我们心头的弦都绷了起来,文雅最先问:“出什么事了?”

“张东升的亲属把尸体摆到了木材厂门口,让周子国给个说法。”所长说完就往院子里走去。

两辆警车风驰电掣地赶到了木材厂门口,那里围了十多个人,现场闹哄哄的。

下车后,我们上前拨开了人群,厂里的人几乎都在,看这两方对峙的阵势,剩下的人应该是张东升亲属。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头发散乱着,声音带着哭腔,脸上挂着泪水,老猫告诉我们,她就是张东升的妻子——刘芳。

周子国也在场,被王宇和两个工人护在身后,即便是这种情形下,他也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看到我们来了,主动上前打招呼,并把情况给我们介绍了一下。

半个小时前,刘芳带着张东升父母到办公室找周子国,说张东升是因厂里的事才会半夜出门,进而被害,不管凶手能不能抓到,这事厂里都要负主要责任。

周子国问她“主要责任”是如何个负法,刘芳要求对张东升的死赔偿十万元,作为张东升的丧葬费及安抚费,之后,将张东升所占木材厂的一半股权以现金的方式交付出来,从此双方两清,不再有瓜葛。

周子国当然不同意,坚持公是公、私是私,张东升的确是为了工作而出门,但他是被谋杀,这要等公安机关结案后才能确定凶手是不是有意针对他而来,如果是针对他私人的,那工厂就不能负这个责,如果是意外撞上的,工厂愿意承担所有丧葬费用。现在案子还在侦破阶段,周子国只同意工厂先期拿出一万元出来,他个人再拿一万,合计两万元。

至于股权问题,张东升本就是技术入股,基本上没有投入资金,他与周子国的协议书上写得很明确,他只占公司三分之一股权,剩下的都是周子国的,两人每半年分红一次,并且张东升要为工厂做满三十年的技术顾问。

周子国让刘芳拿出股权书,刘芳拿不出来,却坚持要工厂的一半股权。事关木材厂的存活,周子国没有妥协,刘芳就把张东升尸体摆在厂门口,并叫来了张东升的亲属一起闹事。

周子国给我们交待情况时,刘芳不时在旁边喊上一句:“他放屁……他乱讲……姓周的,你没良心……”

要不是我们拦着,他们一家人估计都会冲上来抓扯周子国了。

期间所长吼了刘芳一句,让她安静点,她就一屁股坐到地上,要死要活的,说她男人死得冤,现在警察不去抓凶手,还在这凶她。

刘芳哭哭啼啼的,引来了不少人,等我们问完周子国情况,现场已经有二十多人了,还有路过的几辆车停下来在看热闹。

“真是泼妇。”袁权小声嘀咕了句。

老猫哼了一声:“这女人厉害着呢,和镇上好些人都吵过架,张东升也没少受她欺负。”

“女同志,我们到里面去说吧。”疯哥怕人围多了影响不好,走到刘芳跟前,轻声说道。

“就在这里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刘芳不依不饶。

“张叔,张老板人都走了,还是让他安生一些吧。”老猫走到张东升父母面前,劝着他们。

张东升父母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什么主见,我们过来这么久了,他俩一个字都没说,全是刘芳的声音。

老猫劝了后,张东升父亲面露难色,看向刘芳,刘芳马上说:“爸,东升实在是走得太冤了,我们要给他讨个公道啊……”

她这一喊,其他几个亲属也跟着喊:“对!讨个公道!”

“案发才一天,公安机关正在抓紧破案,抓到凶手才是对死者最好的交待,你们这样闹,只会影响我们破案的进度!”疯哥见刘芳不是讲理的人,扳起脸说道。

“你们破你们的,我们又没找你们的麻烦。”一个小伙子站出来说。

“警官,我们家东升人老实,被这周老板算计了,现在他人没了,我们如果不上门要钱的话,谁知道姓周的会不会耍赖,我们这样做,也是希望东升的父母妻子能好过一些。”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把那小伙子拉了回去,自己上前说道。

妇女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张东升被周子国算计?这是怎么回事!

疯哥缓和了语气:“请问你是?”

“我是东升的妈妈。”妇女正色道。

“她是张东升丈母娘,刚才那小子是刘芳的兄弟。”老猫在疯哥身后提醒说。

我有些愕然,今天这事,出头的竟都是刘芳那边的人。

不过,看样子,此人应该比刘芳讲道理,疯哥先介绍自己是张东升一案的负责人,又说定然会帮死者争取到应有的权利,让他们配合工作。

所长也在旁边搭话,让妇女劝劝刘芳,双方到厂里找间屋子坐下来慢慢谈,这样把张东升摆在门口,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疯哥讲话时,妇女还有些不买账,所长出面,她的脸色才好了些,毕竟平日里有打交道的时候。

所长说完,妇女扶起了刘芳,劝了一阵,然后搀着刘芳往厂里走去,所长忙着招呼其他人把张东升尸体抬进厂,又劝离了围观的人群。

进了工厂,周子国说去他办公室谈,刘芳这边是她和她母亲二人去,张东升父母留下守着他尸身。

现场的警察共有七人,专案组五人,派出所两人,最后只有我、疯哥和所长进去,其余人正好走访一下张东升的亲属,了解他的一些情况。

我们在周子国办公室坐下后,金志成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一叠纸杯子,在饮水机上给每个人都接了一杯水。

刚才在工厂门口,人太多了,我倒是没留意到他也在。

金志成倒完水就关上了房门,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疯哥也不在意,开口让刘芳妈说说张东升被周子国算计是怎么回事。

“还是我来说吧。”疯哥话音刚落,刘芳主动说道。

“也行。”疯哥同意了。

刘芳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开始控诉:“东升最初与周老板商定的股权分配,我们的确只占三分之一,但周老板竟要求东升义务在厂里当30年技术顾问,这不是欺负人么,这笔工资算下来可不是小数目,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剥削!”

说完,刘芳端起水杯喝了口,继续讲道:“东升人老实,当时没和周老板计较那么多,我也是与他结婚后才知道这件事,之前和他提过几次,让他找周老板修改协议,他碍于情面,开不了口,直到两个月前,我们商量着要小孩,我让他为孩子着想,把这事先办了,他才给周老板提了出来,哪知周老板一阵忽悠,他又动摇了,最后我不顾脸面来厂里找周老板闹了一架,他才同意修改协议。”

“那最后这协议是改了还是没改?”所长问。

“东升说改了,改的结果就是把我们的股权修改成百分之五十,东升仍然在厂里当三十年免费的技术顾客,任何时候机器出了问题都是他来解决。”刘芳回答。

所长:“新的协议书呢?”

“这事拖了一个多月,东升上周才说弄好了,他没把协议拿回家,肯定放在办公室里的。”刘芳很是笃定。

“有这回事吗?”所长问周子国。

周子国看向刘芳说:“你是到我办公室来闹过,但我没同意,后来东升也没再提过这事,他那么给你说,不过是敷衍你罢了。我和东升一起走过创业最艰难的时期,东升不是那样重利的人,这一切都是你的意思。”

“你放屁!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东升从来不会骗我!别以为他不在了,你就可以乱讲!”刘芳吵闹着扑向周子国。

所长一把拦住了她,让她冷静些,刘芳瞪眼看着周子国,嘴里喊着:“警察,你们把他抓起来啊,我家东升就是被他杀的!”

刘芳的这句话激怒了周子国,他指着刘芳道:“你血口喷人!”

“看,心虚了吧,东升就是你杀的!”刘芳的面部因表情夸张而有些扭曲,她又看向所长:“警察,快抓他啊,他是杀人犯啊!”

“你……真是泼妇!”周子国也不甘示弱,他实在是淡定不了了。

这也正常,被人说成杀人犯还能镇定自若、保持举止儒雅的话,那才有问题呢。

“姓周的,你骂谁泼妇呢……你骂谁泼妇呢!”刘芳的妈不愿意了,冲到周子国面前,又推又扯的。

看到这一幕,我头都大了,虎父无犬子,这女儿如此泼辣,原来是有母亲的遗传基因在里面。

我和疯哥上前去将二人分开,刘芳妈嘴里还在骂着,我们只有站在她与周子国当中,把他们隔了开来。

周子国把被刘芳妈扯乱的衣领整理好,然后对疯哥说:“杨警官,你们都看到了,她们不是来谈事情的,是来耍赖的,严重影响了我这的办公秩序,你们要为我说句公道话。”

刘芳母女一听,骂得更起劲了,这下却把所长惹怒了,他松开刘芳,大声吼道:“再不听招呼就都跟我回派出所,我给你们时间吵,不吵够不准走!”

所长一吼,刘芳妈的气势弱了不少:“这不是他先骂人么。”

“你不看看他为什么骂人!是不是凶手是由公安机关调查出来的,不是你女儿随意就能指认的!要指认也行,拿出证据来!”

“他……”

刘芳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所长顶回去了:“你闭嘴!你再这么闹下去,有理都会变成没理,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

听了这话,刘芳才哑了声。

“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静下,我们就事论事。”疯哥打起了圆场。

现在双方的说法不一,我们作为第三方,只有看协议来定论。既然协议有可能在张东升办公室里,那进去找一找就行了,她们找协议,我们找线索。

说到开办公室,周子国并无意见,让金志成带我们前去找,他自己为了避嫌就不去了,在办公室等我们。

金志成先去了他自己的办公室,打开了一个锁着的抽屉,拿出一串钥匙,然后才回到张东升办公室门口。

开门的时候,疯哥问:“厂里所有门的钥匙你那都有吗?”

金志成拍着那串钥匙道:“恩,都在这呢,算是个备份吧,万一谁把钥匙搞丢了,可以在我这配。”

说完,他转动着插入的钥匙,房门应声而开。在这个过程中,我留意到,文雅之前塞在门缝上的纸团已经不在了。

当时文雅塞得很紧,绝不可能自行掉落的,看来,有人已经进过张东升办公室了!

“金主任,你是和张老板的遗体一起回来的吗?”我故意问道。

“啊?是啊,我陪嫂子在刑警队等着检测完了后,就和他们一起回来了。我以为他们只是把张老板的遗体拉回家,没想到会直接到厂里来,真是麻烦你们了。”金志成有些无奈地说。

“哼!”刘芳瞪了他一眼,却没多说,因为她急着进去找协议。

“是吗,刚才我们到现场时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是我们上楼后才回来的呢。”我随口说道。

金志成脸上看不出异样:“哦,我刚才上了个厕所,出来时你们都去周老板办公室了。”

说话间,我们都进入了张东升办公室,刘芳和她妈一进去就到处翻看起来。

张东升的办公室比周子国的要小一些,连带着桌子椅子也小了些,聪明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工厂里的等级制度还是很分明的。

我不禁想:周子国对张东升似乎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好,二人之间的关系有待进一步调查。

张东升的办公桌上很整洁,除了鼠标和鼠标垫,就只放着一本书,我走过去拿起来,发现是机械制造业方面的,我没什么兴趣,就放下了。

刘芳二人把抽屉里的一摞摞资料都抱了出来,挨着挨着翻看,看得很仔细,生怕看漏了。

男人刚死,就鼓动着亲属到厂里来闹,主要目的是要钱,再加上她背着张东升有野男人,这个刘芳也要好生调查一番才行!

除了桌椅和一张小沙发,房间里还有一个书柜,疯哥站在书柜前,不时从里面抽出本书来快速翻动。通过一个人平日看的书籍内容,可以了解他的内心世界。

我本来也想到书柜那边看看的,却瞟见旁边还有扇门,我想起赵胜带我们找周子国时,介绍说二楼的办公室都是套间,想必那是张东升的卧室。

我走过去,转动把手,房门开了。

进办公室时,里面还是亮亮的,可这卧室门打开,里面却是昏暗的,像是个密闭的地方。

那一瞬间,想着这是一个死人住过的房间,我的心竟是颤了一下。我一把推开门,在门框后找到开关并按了下去。

昏黄的灯亮了起来,卧室很小,里面果然没有窗户,放着一张单人床,床头摆着一盏台灯。

卧室里还有一个小门,是关着的,我把它打开,里面是厕所,厕所上头有扇小窗户。

厕所旁边的台子上放着一卷纸,还有一本时尚杂志,应该是张东升为自己蹲坑时准备的,我随手翻了翻,上面都是些女性时装。

回到卧室,我先看了床下,摆放着两双拖鞋,一双是冬天的,一双是夏天的。看来这是张东升的私人空间,刘芳并没来居住过。

翻开张东升的枕头,下面有一本书,书的封面是纯黑色的,上面写着两个字——活着。

这本书我看过几次,每看一次都会有新的感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它。

我有些触动,拿起来翻看着,虽然我的速度很快,但我只需看到里面那些人物的名字,脑海中就能闪现出他们鲜活的身影。

这本书讲述了主人公富贵在身边所有亲人一一死去后,自己却倔强又乐观地活下来的故事。

我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我喜爱的一段话——

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黑夜从天而降了。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裸露着结实的胸膛,那是召唤的姿态,就像女人召唤着他们的儿女,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

打开台灯,屋子里的光线亮了不少。

我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闭上眼睛,体会着张东升夜里品读此书的心情。

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看《活着》的人,要么内心深处本就是积极乐观的,要么,是想通过看这本书让自己乐观面对生活。

从目前掌握到的情况来看,张东升应该是个性格内向之人,老实,不善言谈,那么,他应该是偏向于第二种可能,那么,是什么事情让他不乐观呢?

我想起了超市女老板的话——奸夫。

莫非张东升一直知道自己老婆与其他男人有染,却迫于刘芳之凶恶而敢怒不敢言?

“你干什么?”

一个尖锐的女声惊得我睁开了眼睛,刘芳正站在卧室门口盯着我,脸色极为不好。

我不想与她起冲突,合上书,站起身来说道:“我在查找破案线索。”

“真是的!查线索查到别人床上躺着去了!”刘芳撇着嘴嘀咕道,一把从我手中抢走书,快速翻动起来,没找到她想要的,又随意把它扔在了床上。

随后,刘芳把张东升床上的被褥棉絮全都翻了起来,弄得乱糟糟的,我皱眉走出了卧室。

疯哥还站在书柜前,手里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很专注。

我有些好奇,走到他身边问:“疯哥,有什么发现没?”

“你猜这本书叫什么名字?”疯哥抬起头来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看了几句书中的话语,觉得很陌生,我确定自己没看过这本书,于是坦白说不知道。

“面具。”疯哥淡淡说。

“啊?”我很是意外。

“你看看吧。”疯哥说完,把书交到了我手中。

我把书合上,它的封面是白色的,书名是暗红色的,像是血的颜色,书名只有两个字——面具。

翻开封面,书的扉页写着:撕开伪装的面具,看清你的本心。

我再次吃惊了,面具,心,光从字面上看,这两个词竟是与张东升的死亡方式有着极为对应的联系。

张东升面部被毁,心脏被刺,脸上放着一副小丑面具。

我带着极大的好奇,往后翻看着。

这是一本散文集,每篇散文都与面具有关,我看了几篇,它们的词藻很华丽,有些内容却说得太绝对了,全书的主旨就是人人都是演员,戴着一幅面具,这面具骗过了所有人,包括自己,而人生的意义,就是要撕掉这张面具,把本我释放出来。

书的最后一页,有一行手写的话——我到底为谁而活?

“我到底为谁而活?”

念着这句话,我仿佛能感受到张东升内心的挣扎与无助,他果然是消极的,亦或是说,目前的生活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张东升是个有思想的人。”疯哥的话音响起,此时他的手中拿着另外一本书,书名叫做《百年孤独》。

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我说:“他是个孤独的人。”

通过这三本书,我对张东升有了新的认识。

在外人眼中,他是一个老实人,是个有钱的老板,家庭境况也不错,有个漂亮的妻子,然而,这并不是真的他。

我不知道他内心到底在渴望着什么,但必定是无法对人说出口的,正因为这种真我展现不出来,他一直很孤寂,活在面具之下。他将《活着》一书放在枕头之下,每天午睡时都能翻出来看看,这是在对自己进行积极暗示。

“让开!”刘芳从卧室里出来,推开了我与疯哥。

她把书柜里的书一本本拿出来,翻完后就扔到地上,脸上挂着焦躁之色。

疯哥皱眉地摇了摇头,问我在卧室里发现了什么,我说:就枕头下有本《活着》。”

“恩,我再检查一下屋里的家具,你去看看他电脑上有没有资料。”疯哥吩咐道。

张东升的电脑没有密码,桌面很干净,图标不到十个,我从C盘开始,挨着检查里面的文件内容,基本上都是与机械有关的资料,再就是厂里的各项表格文档。

几个盘翻完都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我灵机一动,调出了“隐藏”文件。

电脑里的确有些隐藏文件,不过都是些系统方面的,我没有发现。

“新协议一定让周子国偷走了!”刘芳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抬起头,只见她满脸怒容,说完就气冲冲地往外走去,她妈也跟在后面。

我怕她们过去又和周子国扭打起来,就起身往门口走,却被疯哥叫住了:“帮我把沙发翻过来,下面有东西。”

疯哥说话时正趴在地上往沙发缝里看,我听着有线索,忙站住了步子,和疯哥一起把沙发翻了个个。

沙发翻过来后,我惊奇地发现,在它的底端镶着一个黑色的塑料盒子,这盒子明显不是和沙发一体的,而是后期被人为安上的。

盒子四周各有个扣,我盯着盒子,有种莫名的兴奋,因为我知道,这里面的东西一定很关键。

“打开吗?”我问疯哥。

“开!”疯哥的手已经扳开了盒子一边的扣。

我也迫不及待地伸手过去,四个扣全打开,盒子底板松动了,我把底板拿了起来。

看到盒子里东西的刹那,我目瞪口呆。

东西很简单,类别只有三样。黑色丝袜,金色高跟鞋,口红。

黑色丝袜是全新的,共有五双;高跟鞋的底端有灰,是穿过的;口红只剩下半截,显然也是用过的。

“这些东西是张东升的?”我不确定地问。

“所以,他其实是想当女人?”疯哥没回答我,自己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马上想到一个词:“同性恋?”

疯哥说:“不一定,他电脑上有没有相关的照片?”

我摇了摇头。

疯哥吩咐:“打电话让袁权过来,把主机搬到刑警队去做数据恢复,根据以往办案经验,如果张东升真有这种特殊癖好,应该会喜欢自拍的。”

这时,隔壁办公室的动静大了起来,疯哥让我留下等袁权,他则跑了过去。

袁权他们就在楼上,很快就过来了,同来的还有文雅。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文雅给我们普及了牌子,三样都是高端货,价格不便宜。

得知有人在我们前面进过张东升办公室,文雅很是气愤:“周子国、金志成嫌疑最大!他们一定是拿走了什么东西,或者是销毁了什么东西!”

“很可能就是新协议,如果完全没有这回事,刘芳不会那么狂热。”我分析说,并告诉了他们刚才在周子国办公室里的谈话内容。

袁权说:“一个随身带二锅头的凶手,一个红杏出墙的妻子,一个有着利益争执的合伙人,张东升的死越来越复杂了!”

我补充道:“你说漏了一条:一个住着女人灵魂的男性死者。”

当然,从理论上讲,这个塑料盒子里的女人用品也有可能是张东升为某个女人准备的。

但是,放在如此隐秘的位置,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这样,后来在张东升电脑里发现的照片也证实了这点。

隔壁的吵闹还没完全停下,我让文雅过去帮忙,毕竟我们都是男同志,刘芳母女撒起泼来,我们有些不好下手。

我则与袁权抱着电脑主机、拿着那几样东西出了办公室,出来后,我看到金志成站在周子国的办公室外,刚才他打开张东升的门后,并没跟着我们进去,估计也是想避嫌。

听着我们这边的响动,他也转头看了过来。当时我手里拿着那几样东西,金志成脸上露出了诧异,往我这边走了两步,却又退了回去,表情也恢复了正常,冲我们笑了笑,就把头转了回去。

加工厂这会已经停工了,下楼后,我看到所有人都围在下面,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老猫和派出所民警还在继续询问他们一些情况。

张东升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角落,只有他自己的爸妈在陪着他。

我和袁权把东西放上警车,他直接开车回分局找技术人员检测电脑硬盘,争取尽快出结果。

送了袁权,我走到老猫身边,他正与刘芳的兄弟交谈,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姑且叫他小刘吧。

“你姐姐和姐夫感情怎么样?”老猫问。

小刘昂着头说:“好得很!”

“小崽子,好生说话!”老猫拍了一下小刘的头。

小刘虽然说话有些流里流气,但毕竟只有十多岁,老猫还是能把他唬住的。

“是好嘛,反正我姐是这样说的,姐夫对我也好,经常给我买东西,有时还会丢下我姐带我出去玩。”小刘语气好了一些。

因为有了刚才在张东升办公室的发现,我马上问:“不带你姐,只带你一个人去玩?”

“我姐喜欢打牌啊,一打就是半天,姐夫又不喜欢打。”小刘白了我一眼,老猫不知道缘由,也觉得我这问题有些大惊小怪。

我想把这事弄仔细,就让老猫把小刘带到一旁,然后问:“你姐夫带你玩的时候,有没有奇怪的举动?”

问话的时候,我看着小刘,他十八岁左右,皮肤有些黑,估计喜欢运动,身体比较健硕。

我问这个问题,是想确认张东升是否有同性恋倾向,因为小刘的外表比较有男人气质,又是张东升的妻弟,就算张东升对他做什么亲昵的举动也不会有人怀疑,那么,一直生活在面具下的张东升,会不会在他面前有所释放呢?

“奇怪的举动?”小刘想了好一阵,然后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姐夫和我在一起时,比在我父母面前要放得开些,话多,喜欢笑,我俩出去,他随时都攀着我肩,还总爱捏我脸。”

“果然如此!”我的想法得到印证,有些兴奋。

老猫问我怎么了,这事涉及到张东升的隐私,并且现在没有定论,我不敢当着小刘的面说出来,就对他说:“刚才我们在上面发现了些线索,等会回派出所告诉你。”

这时我想起刘芳说来工厂里找周子国闹过,可之前赵胜几人在派出所时并没有提到这茬,只有王宇说两个老板因工作的事情有过些争吵。

想着,我把所有工人都叫了过来,问他们知不知道这回事,结果是他们全都摇头说从未听说,还说刘芳很少来厂里,因为厂里木头屑比较多,空气也不好,刘芳是个爱美的女人,自然不喜欢这种地方。

问完工人,我又把王宇单独叫到一边,问他有没有听周子国提起这事,毕竟他与周子国走得比较近。

我问话的时候,是看着王宇的,我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闪躲,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就说这事他们双方已经讲得比较清楚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王宇这才告诉我,是有这么回事,有天下班后,他开车送周子国去招待客户,路上周子国一句话不说,脸也扳着,他就问周子国为什么心情不好,周子国简单提了几句,大概意思是说刘芳到他办公室大吵大闹,把他和张东升的关系弄得很尴尬,彼此心里也会有隔阂。

“下午我们在你宿舍问你时,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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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读: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当中,离婚和结婚一样,对于一个家庭来讲,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需要慎重再慎重。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想方设法的假离婚,如果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变成了真离婚的话,可以起诉吗?对此,小编整理了相关的资料,希望可以帮助到大家。 假离婚即使变成了真离婚也不可以起诉,因为在我国法律上是没有假离婚的,夫妻双方领取了离婚证或者离婚判决书、调解书后,就算得上真离婚了,因此不能够再起诉对方。如果想...

    2022-09-08 06:1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