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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态凶手,杀人后挖出双眼

作者 :璐旭 2022-11-24 20:18:25 围观 : 评论

梓县发生一起命案,死者卫钧,男,36岁,死于自己家中,身中数刀,失血过多而亡,最惨的是,他的双眼都被挖了出来。

报案人是卫钧的妻子梁小芳,她晚上回家,打开门就看见卫钧倒在血泊中,已经没了呼吸。卫钧的两个眼眶血肉模糊,眼珠就扔在尸体旁。

梁小芳的尖叫声引来了邻居魏大妈,魏大妈也吓得不轻,但她见梁小芳因受刺激过度,已经有些傻傻的了,就帮她报了警。

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民警赶到后,即刻勘验了现场,又联系殡仪馆来收了尸,忙完已经快到夜里十二点了。

梁小芳有些恍惚,她父母从乡里赶来,一直陪着她,晚上又带着她到城里亲戚那去住。

第二天,梁小芳的精神好了些,刑警这才把她请去队里作笔录。询问期间,梁小芳的情绪时好时坏,问话也一度中断,差不多十个小时才问完。

结束询问时,刑警问她还有没有要补充的,她突然问:“我老公的案子,只能你们办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刑警问。

“我想换个人。”

刑警被梁小芳弄得有些尴尬,也很生气,考虑到她是死者家属,没和她计较,只是问:“为什么?”

“我知道个警察,办案很厉害,能不能让他来帮我?”

“谁?”

“陆扬,他……他是市上的。”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经常对下面各县的刑侦大队进行业务指导,在办理一些重大案件成立专案组时,市局也会派专家下来协助。

陆扬是市局刑侦支队重案中队的中队长,突出的案侦水平得到了众多同行的认可,在勉州刑侦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再者,陆扬的妻子文雅曾在梓县刑侦大队工作过,说起来,陆扬还是梓县刑大女婿。

所以,梁小芳说出这名字时,询问她的两个民警互看了眼,先前心里的那丝不满就都消散了。陆扬能来,他们是举双手欢迎。

梓县刑侦大队把案情和梁小芳的要求都报到了市局,刑侦支队长邓政参加了通报会,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苏捷问:“老邓啊,案发时,小陆在哪里?”

邓政明白他的意思,回答道:“那两天他和他大队长王贵一起到省城出差了,住了一晚才回来,王贵能给他作证。”

“那行,既然如此,咱们就满足受害人家属的要求。这案子列为市局督办案件,指定陆扬为督办员,梓县刑大成立专案组,全力侦破!”苏捷拍了板。

邓政回去后,马上把陆扬叫到办公室。

“支队长,这不合适吧?”

“你与死者的关系不在法律规定的必须回避几种情形之内,有什么不合适的?”邓政反问。

“调查对象会牵扯到不少老同学,我……我有点犯怵。”

“陆扬!”邓政从老板椅上站起:“你要记住,你是个刑警,只管根据线索办案,别考虑其他因素!你怕得罪那些同学,那你怎么不想想,死者也是你同学,如今他惨死,你难道不该挺身而出?”

陆扬从事刑侦工作多年,向来秉公执法,问心无愧。但他的铁面都只是针对嫌疑人,如今要让他用那副怀疑、审视的目光去讯问他的老同学,他的确有些顾虑,因为这必然会影响到他们之间原本单纯的同窗情。

邓政的话问得陆扬心头一颤,没错,和死者相比,和世间正义相比,他的担忧就微不足道了。从另一个角度去想,死者是他同学,现在他妻子又提出了要求,他理应主动担当,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还他们个公道!

受命后,陆扬午饭都没吃就去了梓县,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兼专案组长曾鹏接待了他:“陆中队,你来了我这颗心就踏实多了。”

“鹏哥,请多关照。”陆扬笑着上前和曾鹏握手。

名义上曾鹏是组长,但局里有指令,陆扬有临时决策权,地位明显在他之上,他也就充分放低了姿态。他听闻陆扬还没吃午饭,马上让人弄了几个热菜。

寒暄几句后,陆扬直接要了卷宗,在县公安局食堂翻看了起来。

卫钧死得很蹊跷,梁小芳回家时,房门是关着的,门锁也没有坏。现场除了卫钧的脚印,还有另一名男子的脚印,两种脚印有交错,以此推断双方曾有过拉扯打斗,但现场并未发现对方的生物信息。事后梁小芳清点,房里也没有丢失财物。卫钧的死因是失血过多,经法医核定,他一共中了六刀,其中一刀在心脏。凶手摆明了要置他于死地,却没有就此收手,将他的眼珠挖了出来。

据此,曾鹏他们初步推断,该案为熟人作案,门是卫钧给凶手打开的。凶手既不为财,那就是报仇、泄恨。可按梁小芳说,他们夫妻做人做事都低调,近几年没和人结过怨。

曾鹏从侧面问了许多问题帮她回忆,她才说,一年前,卫钧他们搞了个毕业20年初中同学会,他当面让好些人下不了台。

陆扬作为那次同学会的召集人,当时也在现场,对这事再清楚不过了。

江安中学位于梓县江安镇,学生资质和家庭条件参差不齐,教学水平又有限,初中毕业后,陆扬班上仅有一半同学进入高中深造,还有一半因各种原因早早步入了社会。之后大家分散各地,很少重聚,20年里,不过小范围地聚了三四次。

陆扬曾是班上的宣传委员,人缘不错,眼看还有半个月就到毕业20周年时间了,有几个同学私下请他出面召集大家开个大型聚会。如今陆扬也三十好几了,成了家,尤其与妻子文雅生了女儿后,时常会有种岁月如梭、青春已逝的感觉,同学们的提议正中他下怀,他就张罗了这次聚会。

班上有52个人,筹备初期,陆扬费了很多功夫,才只联系上33个同学,其余人毕业后就和大家失去了联系,杳无音讯。

在这33人里,又有十来人因为通知时间仓促,有各种事情抽不开身,在陆扬的再三邀请下,他们只说“待定”。

定餐时,陆扬要了个四桌的雅间,聚会当天,包括几个带家属的才只坐满了三桌,空了一桌。在劝说那些“待定”的同学时,陆扬甚至说“事情可以明天后天办,同学会却不是年年都能有”,仍然收效甚微,这也令陆扬很沮丧。

同学会的主题是“二十年再聚首,青春依旧”,陆扬还特意在网上定制了个横幅,又下载了许多与青春有关的歌曲,提前把U盘拿给服务员,让她在包间里循环播放。

陆扬本想着,不管人多人少,大家多年不见,畅谈一番青春也是极好的。结果呢,聚会时,他们谈到更多的不是那三年少年时光里的人与事,而是毕业后自己如何如何走向了成功,至于那些不怎么成功的同学,到后面都成了漠然的倾听者,不再吭气。

后来,卫钧端起杯子到陆扬这桌来敬酒,满脸潮红地道:“好久不见了,机会难得,我提个议,咱们能不能多忆过往少谈现在?谁在乎你们多有钱多有权啊!真扯淡!”

卫钧的突然发声,令正在高谈阔论的几人涨红了脸,却句句戳中陆扬的心。

“梁小芳说那一桌的人她只记得一个胖子和一个戴眼镜的,其他人记不得了。”曾鹏打断了陆扬的思绪:“经我们核实,戴眼镜的是县民政局的何林峰局长,我们暂时还没找他问话,至于其余人员,还得请你帮着确定一下。”

“这没问题,我都记得。”陆扬刚看到卫钧死亡现场的照片,他躺在血泊里,脸上也全是血,没有眼珠的血色眼眶看着极为恐怖:“为什么要挖掉他的眼睛呢?”

“难道是怪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说话的是梓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民警陈飞,他也被抽到专案组了。陈飞年龄不超过30岁,却因为脱发严重,发际线很高,看起比陆扬还沧桑。

“有这个可能。梁小芳没说什么?”陆扬在笔录里找着。

“问了,她对这事完全没提出有针对性的线索。”陈飞摸了摸自己脑门道。

“这块表是?”陆扬盯着一张对卫钧左手的特写,它手上戴着块机械表,看款式比较旧。

“梁小芳说这表不是死者的,她也肯定以前从没见死者戴过它。”曾鹏说:“我们已经查到了,这表是90年代日本双狮出的一款机械表,当时售价500元左右,现在不值什么钱了,收藏意义较大。”

“如果真是这样,这表就有些奇特了……”陆扬神色凝重地看着曾鹏问:“表在哪里?”

陈飞很快取来了证物,除了表,还有那把凶器:“刀是市面上普通的水果刀,梁小芳也说不是她家的,上面没有指纹信息。”

“凶手是有备而来啊。”陆扬把刀放下,接过被透明小塑料袋装着的手表,仔细打量了一阵后问:“梁小芳情绪怎么样,我想见见她。”

梁小芳还借住在亲戚家,她有个兄弟,和父母没分家,近期农忙,她父亲已经回去帮着做事了,只留母亲陪着她。

梓县有着百万人口,随着城市规模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乡村居民涌入县城,从农村户口变为了城镇户口,梁小芳就属于这种。

她和卫钧是在广州一家工厂车间认识的,先是互认老乡,有了亲切感,再慢慢发展成了恋人关系。婚后,小两口咬紧牙关过日子,存了几年钱,就回梓县买了套二手房,又盘了个小超市维持生计。

卫钧出事后,梁小芳精神恍惚,超市已经关门几天了。

读书时,卫钧成绩差,属于比较调皮的学生,还参与过几次群体打架事件。他与陆扬没住在一个宿舍,没有接触的条件,所以陆扬和他的关系一般。

陆扬大学毕业后,到勉州工作,也听闻了一些留在家乡发展的同学的情况,他知道卫钧在梓县,可那次同学会前,两人从未见过面。

梁小芳这亲戚是她表姐,夫妻俩原本也是农村的,一直在县城的西门市场做猪肉生意,最先就挤在租的铺子里,前两年为了儿子读书,买了套两居室的学区房。

陆扬他们去的时候,主人都没在,是梁小芳母亲开的门,梁小芳坐在客厅沙发上,呆呆地盯着电视机,电视里放着产品推销广告。客厅里铺着张单人床,上面放有被子,沙发上也放了被子。

陆扬比卫钧小一岁,他客气地和梁小芳打招呼:“你好嫂子,我们见过。”

“陆扬。”梁小芳一下抓住他的手:“卫钧死得惨啊,你一定要帮我!”

“你放心,我既然来了,就肯定会把凶手抓到。”陆扬安慰她。

“卫钧得罪了他同学,你不会包庇他们吧?”

陆扬愣了愣,马上说:“我是警察,抓捕罪犯是我的天职,无论是谁,只要违了法,我都会抓的!”

“好,好,我看那个什么波的就像坏人。”梁小芳说的是同学会上一个胖子,本名叫李波。

李波家庭条件很好,本来在县城读书,中考成绩太差没考上高中,他爸就把他弄回老家复读,插班到陆扬班上,还和卫钧分在一个宿舍。

“我们会调查的。”陆扬回答,又问:“我看了询问笔录,想再问你几个问题。”

梁小芳不停点头。

“我记得卫钧以前身体很壮,去年同学会见他也还行,但我看到尸体照片,怎么短短一年时间里,他就消瘦成那样了?”

“他……他现在不爱吃肉……”

“怎么突然就戒了荤?”

“他……消化有问题,医生让他吃素。”

“是吗?”陆扬若有所思,又拿出手表向她确认:“这东西,你真从来没见过?”

梁小芳摇头。

“会不会是卫钧以前上学用过的,现在它已经过时了,卫钧自然不会拿出来戴,只是收藏在某个地方你不知道而已。”

“不可能,他放东西的盒子我见过无数次,没这表,我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手上还没它呢。”

“上次你怎么没说?”曾鹏问。

“我到现在脑子都是糊的,一团乱,想到哪里说哪里。”梁小芳脸色难看:“我,我一闭眼就会想到卫钧,他死得好惨啊……”

梓县刑大已经走访过,卫钧父母在2008年那场大地震中丧生,他和梁小芳夫妻感情很好。卫钧莫名遇害,梁小芳受到打击导致情绪不稳定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这表真不是卫钧的,那极有可能是凶手给他戴上的,这是什么意思呢?陆扬再次盯着它,它属于90年代中后期,那个时候,卫钧正好在读初中。

“嫂子,节哀。”陆扬安慰梁小芳:“我和卫钧多年没联系了,上次同学会也没深入交流,没想到他父母早走了,现在又出了这事,我心里也很难受。既然你这么相信我,我就是不睡觉也要尽快破案。”

“其实在你们开同学会之前,我就听卫钧提起过你,说你在市里当刑警,很厉害,上次见了面,我就记住你了。我想你是他同学,办案才会尽力吧。”

梁小芳这话把不是卫钧同学的曾鹏他们暗讽了一番,陈飞忍不住想要吱声,被曾鹏制止了。从梁小芳家出来后,他劝陈飞道:“等你警察当久了,受的委屈多了,也就不把这当一回事了。”

“是啊,去年还有人到市政府上访告我徇私枉法呢。”陆扬笑着附和。

上了车,坐在驾驶位的女警王曼曼问:“几位哥,接下来去哪里?”

刑警外出办案,通常都开民用车,梁小芳亲戚家楼下停车不方便,曾鹏就把王曼曼留在了车上,不然被交警贴了单子要被局领导骂。

曾鹏看向陆扬,陆扬说:“我想去案发地看看。”

“好勒,坐稳了你。”王曼曼话音未落,车子已向前窜出了十来米远。

卫钧夫妻的房子在梓县东门外,那里发展相对滞后,卫钧他们又是买的居民点的二手房,周边城市配套设施很不完善。刑警第一时间调取了案发前后周边路口的监控录像,没排查出可疑人员。

陆扬去查看了地形,那一带小巷子很多,互相交错,又没有天网探头,凶手要逃离实在是太容易了。

“鹏哥,还是应该建议辖区派出所把天网覆盖进来啊。”陆扬皱眉道。

“别提这事了,一提我就火大,之前本来局里都规划了,正准备招投标呢,上面说这里马上要拆迁,县财政吃紧,就暂时搁置了。一放就是大半年,还一块砖都没拆!”曾鹏抱怨说。

梓县是勉州人口最多的农业大县,大型企业相对较少,陆扬早就听文雅说过这里财政紧张,公务员的工资水平在整个勉州也排在靠后位置。从曾鹏口中听闻了实情,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几人走了一大圈,没有发现,天色有些晚了,陆扬就说:“鹏哥,你们先回吧,我再去见个老同学。”

“女同学?为私还是为公?”曾鹏一脸坏笑。

“当然是为公!”陆扬忙解释。梓县刑警都认识文雅,他可不想回来办起案子,惹出什么风言风语传到文雅耳朵里。那次同学会,文雅因为要带女儿,没陪陆扬参加,第二天陆扬回去还被她好一番“审问”呢。

“既然是为公,那我们就一起去,哪有我们休息你独自加班的道理。”

陆扬的确要见同学,是聚会时最高调的那个女生——吕艳。

吕艳当年是班上的风云人物,父母都在西藏打工,她和弟弟由爷爷奶奶带大。或许是觉得亏欠吕艳,父母每月给她的生活费很高,据说是300元。那时候多数人都住校,学校食堂费用并不高,荤菜最贵也就两元钱一份,普通点的是一元钱,素菜更是两毛钱一份。陆扬记得自己一个月100元都用不完。

吕艳新衣服多,夏天基本上是一天一换,还喜欢买很多零食到教室吃。因为她爱打扮,相比于其他女生要耐看一些,初一上学期快期末时,陆扬就听说她交了男朋友,是初三年级一个足球踢得很好的帅哥。但那人毕业后没考上高中,去了城里打工,二人也就分了。

之后,吕艳又陆续交了几个男友,直到初中毕业,疏于学业的她名落孙山,她父母很生气,让她补习了一年,仍然没考上。吕艳和家里大吵一架后独自跑到县城,投奔了第一个男朋友,两人同居几年,到了法定年龄就结了婚。

QQ流行的时候,陆扬还能从空间里看到许多吕艳的动态,后面大家转而使用微信,陆扬和她都没有主动加好友。几年后,陆扬从另一同学口中得知,吕艳早已和丈夫离婚,家里因她早年的叛逆,也没怎么管她,她一直在城里租房子住,好像是以理发为生。

去年同学会,吕艳满头黄发出现,席间话很多,也是唯一一个喝白酒的女同学。作为刑警,陆扬比一般人的眼光要独到些,他隐隐觉得,吕艳的行为举止与风尘女颇为相似,这倒也与她“发廊妹”的职业相符。

陆扬想单独去见吕艳,一方面是能让吕艳没那么多戒备,从而给陆扬提供更多的信息,另一方面,他也是想给昔日的老同学留点尊严。

曾鹏的话提醒了陆扬,他说:“我担心人去多了会引起她抵触,这样吧,陈飞和我去,你们还是回去休息,等我晚点回来了,咱们再综合研判。”

陆扬说得在理,曾鹏也不坚持,但他没让陈飞去,而是把身边的女警王曼曼推到陆扬面前:“对象是女人,你还是把曼曼带上。”

“鹏哥,又趁机占我便宜啊。”王曼曼笑着打开了曾鹏的手。

“曼曼,你这嘴能不能别那么犀利啊。”曾鹏哭笑不得。

“我这是直爽好吗?”王曼曼白了他一眼。

王曼曼是梓县一位副县长的女儿,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大学毕业后,她本可留在上海工作,考虑到父母年老后不便照顾,就参加了家乡的公务员招考,职位选的梓县公安局。

王曼曼虽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但她当上警察完全凭的真本事,笔试面试总成绩第一名。选警种的时候,她第一个上去,大家都以为她会选择政治部、办公室这些文职岗位,她却挑了个刑警,这把她爸气得不行,狠狠训了她一顿,说是等两天就找人给她换个岗位。王曼曼也不示弱,直接问:“我充分考虑了你们的感受,主动回到你们身边,算是做出了牺牲,难道现在连选择一份喜欢的事业也不行吗?”

最终是王曼曼父亲做出了让步,但他也私下请王曼曼几个领导吃了顿饭,让他们多关照着点,毕竟是女孩子,尽量别给她派危险的任务。

王曼曼到了刑警队,很快就改变了大家对她自带的“官二代”属性的看法,她性格开朗,善于学习,乐于助人,开得起玩笑,俨然成了梓县刑大的“一支花”,不仅局里的众多单身男警察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还有许多老干部争相帮她介绍对象。

曾鹏和陈飞打车回队里,王曼曼开车带陆扬去找吕艳。梁小芳提出要让陆扬参与案件办理后,梓县刑大边做着外围调查边等上级回复,暂时没通知卫钧的同学前来问话,所以吕艳还不知道这事。

陆扬先给吕艳打了个电话,说是最近办理的一起案子与她有关,想和她见个面。吕艳刚开始很紧张,陆扬安慰她说只是了解点情况,她的语气才轻松了些。

“陆扬哥。”见陆扬挂了电话,王曼曼问:“我听陈飞说,你也觉得死者的身形瘦得有些奇怪?”

“也?”陆扬侧头看着她:“看来,你是第一个认为奇怪的人。”

“嗯。法医勘验,死者的死因明了,的确是被凶手刺中身亡,也没有尸检的必要。”王曼曼话峰一转:“现场我去了,尸体的样子,怎么说呢,像是个病人。”

“什么病?”

“我有个亲戚患了胃癌,到了晚期就瘦得像那样子。”

“绝症啊?”陆扬太阳穴猛跳了下,马上拨通了曾鹏的电话:“鹏哥,麻烦你们去医院查下卫钧的病历信息。”

吕艳没让陆扬去家里找她,而是把见面地点约在了一个叫“忘情水”的水吧。陆扬他们到包间里坐了会儿,吕艳才到。

“不好意思。”吕艳喘着气说,打量了下王曼曼。

“没事,你先喝口水。”陆扬介绍道:“这是我同事王曼曼,梓县刑侦大队的。”

吕艳一听,忙站起来:“美女警官啊,你好你好。”

“你才是美女。”王曼曼说。

吕艳的头发没有去年那么鲜艳,从满头黄换成了挑染的紫色,她画了妆,眉毛眼线都有。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平时注意面部保养,化妆后,看起比实际年龄要小几岁。

“卫钧死了?”听闻这个消息,刚坐下的吕艳又惊得站了起来。

“你俩都在梓县,平时有没有联系?”

吕艳摇头。

“也没碰到过?”

“我们住的地方在县城的两个对角,没什么机会碰面。”吕艳想了想,补充说:“两年还是三年前,我们在商场里见过一面,当时他陪他老婆在选衣服。就这么一次。”

“去年的同学会,你还记得吧?”

“记得。”吕艳从包里拿出包女士香烟,问陆扬:“我能抽吗?”

陆扬笑道:“当然可以。今天就是咱们同学见个面了解下情况,你又不是嫌疑人,别紧张。”

“好,好。”吕艳点燃烟,吸了一口:“我有点怕见你们穿制服的。”

“为什么?”

“我就是个小老百姓,只想安稳地过日子,但警察来了,准没啥好事。”

“那也不是,对安分守己的人来说,看到警察只会感到心安。”王曼曼看着吕艳说,吕艳把目光移开了。

“同学会聚餐的时候,卫钧喝多了,说了几句话,可能得罪了一些同学。”陆扬把话题引了回来。

吕艳竟“噗嗤”一下笑了:“我记得他当时让大家都别装逼,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又不敢表现出来。”

“你没生气?”这倒是出乎陆扬意料,卫钧拿着酒杯过来时,吕艳坐在胖子李波和局长何林峰中间,左右逢源,那两人借着酒劲,说话也有些轻佻,吕艳不仅没生气,反而极为配合地说了些荤段子。

“我生啥气啊,我又没装逼,不过是奉承了那些装逼的人。”

“那你是表里不一啊。”王曼曼说。来水吧的路上,她已经听陆扬讲了那次同学会的情形。

“没办法,他不怕得罪人,我怕啊。”吕艳两手一摊:“我说了,我只是个小老百姓,我得过日子。”

“那天过后,你和李波、何林峰他们还有联系没?”

吕艳沉默了,又吸了两口烟,陆扬耐心地等待着。

“有。”

“是手机联系还是直接见面?”

“当然是手机了。”吕艳动了动身子,调整了坐姿:“他们都是大忙人,哪有功夫见我,我们都是在朋友圈上互动。”

“真的?”王曼曼质疑道。

从吕艳回答时的语气、神态和肢体动作分析,她在撒谎,陆扬看了出来,却没有道破。在车上时,王曼曼问过陆扬,等会儿的问话是按正常的来,还是留点情面。陆扬让她正常发挥,留情面的事他来做,王曼曼还笑他奸滑。现在,王曼曼的表现让陆扬很满意,不禁庆幸今天带了她来。

“偶……偶尔也会打电话问候。”吕艳说。

“和他们两人都这样么?”陆扬问。

“不是,和李波要随意些,何局长身份不一样,我还是有分寸的。”

“那在你们之后的交谈中,他们有没有提起过当晚的事情,并对卫钧表达出不满?”

“你怀疑是他们杀了卫钧?”吕艳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你只管对我们的问题进行回答,不要发散性思维。”王曼曼提醒她。

“李波说过,何局长……没有。”

陆扬心中了然,李波本就是个粗人,大大咧咧的,痞气重,他当晚被卫钧弄得很尴尬,要是不生气才反常。而何林峰不一样,他是政府要员,时刻要注重自己的形象,即便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轻易讲出来。

“李波一直在省城发展,他有没有回来找过你?”

“必须说吗?”

“也不是。”陆扬笑了笑:“现在还没有明确的嫌疑人,我们只是随意聊聊,涉及到你隐私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找过。”

王曼曼刚准备再深入问一下,吕艳又说:“我俩开过房。”

这突然的一句反而弄得陆扬既震惊又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问什么。

“他怎么评价卫钧的?”王曼曼问。

“上初中时,他和卫钧一个宿舍,我记得那时他们关系还不错,现在他有钱了,膨胀了,见谁都瞧不起。”吕艳的烟抽完了,她把烟头扔进烟灰缸,接着说:“他骂卫钧没出息,说他那晚讲那些话是因为嫉妒。”

“还有呢?”

“他还说,卫钧当面让他下不了台,要不是念着老同学一场,他肯定找人修理卫钧了。”

“他是混社会的?”

“他手下有些小兄弟。”吕艳又点了一支。

“你现在还有和他见面吗?”陆扬问得很含蓄,他本来想问“你是不是成了他的情人”。

“大半年没见了。”

“手机联系呢?”

“也没有。”

“他有社会习气,你今天讲出他对卫钧说的那些话,就不怕他知道后来找你麻烦?”

“卫钧死这么惨,我觉得,我知道的都应该说出来。如果李波有问题,警察会把他抓起来,他伤不到我;如果他没问题,大家同学一场,我想他也会理解我的。”

“你放心,找李波问话时,我会尽量保护你。”陆扬说。

“前天晚上六点到九点,你在哪里?”王曼曼突然问,卫钧就是在这个时间段里遇害的。

吕艳拿烟的手抖了一下:“我……我在发廊。”

“哪个发廊?可有证人?”王曼曼步步紧逼。

陆扬缓和气氛道:“我们这是例行询问,你如实回答就行。”

“西顺城街,姐妹发廊,老板能作证。”吕艳说话时,眼睛看向地面。

吕艳的羞赧间接证实了陆扬对她职业的猜测,这事他们自会前去查明,没必要扭着不放,他问:“我听说,你和卫钧还有过一段?”

“你听谁说的?”

“这么说,是真的有?”

陆扬读高中的时候,有次过年期间,他也组织过同学会。那时很多同学都还在梓县范围内读书,人来得比较多,中午集合后,在公园玩了一下午,吃了晚饭就去KTV唱歌。那时大家都还小,平时没怎么喝酒,酒量差,唱歌点了不少啤酒,好些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有人抱着电视跳舞,有人拿着麦克风就不松手,有人相拥而泣缅怀青春,还有人倒在沙发上自言自语。偏偏卫钧和吕艳倒在了同一处角落,且是面对着面的,然后就有人看见他俩接吻了……

吕艳今天也没打算瞒陆扬,笑了笑:“这都拜你所赐。”

那次同学会第二天早上,大家各自散伙,卫钧走到一个僻静处,又给吕艳打电话把她约了出来,两人去开房疯狂了一番,成为了地下情人。之所以说是“地下”,是因为那时吕艳有男朋友,两人还在同居。

在这段关系里,吕艳属于不光彩的角色,就没和任何人说,还叮嘱卫钧别说出去。而当晚看见他俩接吻的同学杜云德是卫钧的好哥们,他后来问卫钧,卫钧就承认了。

过完年,卫钧回厂里上班,与吕艳的联系就慢慢少了,再后来,卫钧认识了梁小芳,确立了恋爱关系,就彻底和吕艳断了。吕艳和卫钧好也是酒后追求个刺激,谈不上有多爱,既然男方都不主动了,她也没再提这事。哪怕后面卫钧回到了梓县,两人也像约定好了一般,彼此没再联系。

“相忘于江湖,挺好的。”听吕艳讲完这段经历,王曼曼感慨道。

“卫钧和他老婆感情很好,你的选择是正确的。”陆扬也说。

“恩,他是个好人。”吕艳想抽第三支烟,从烟盒里拿出一半,又推了回去。

“怎么不抽了?”

“和他好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劝我把烟戒了。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啊。”

与吕艳的这番交谈,让陆扬对卫钧的了解更深了些,对他的死也更难过了些。雅间里突然没人说话,安静了有一分钟之久。

“你见过这块表吗?”还是王曼曼最先调整好情绪,拿着那块手表的照片问吕艳。

“没见过。”

“你有没有听说卫钧得了什么病?”陆扬问。

吕艳还是摇头。

“他有没有给你说过什么秘密?”

“秘密?”吕艳有些茫然,陷入了回忆,陆扬和王曼曼都没打扰她,但吕艳的思考结果让他们失望了:“没有。”

从“忘情水”出来,陆扬说送吕艳回去,吕艳拒绝了,说她打车走。临分别时,她叫住陆扬:“有进展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会的。”陆扬点头。

上了车,陆扬问王曼曼:“西顺城街的姐妹发廊是不是属于红灯区?”

“你怎么知道?”

“掐指算的。”

“瞎扯。”王曼曼撇嘴道:“那里属于城西派出所,我刚入警轮岗时,在那里待了两个月。”

“嗯,关于案发时吕艳的不在场证明,就麻烦你们去那取一下,我就不去了。”

“理解。”王曼曼笑了笑,又说:“吕艳在那里上班,会奉承人也不奇怪。更何况,她离了婚,和家里关系也不好,很多时候违心地说些话,或许只是想改善下自己的生活环境罢。”

“生活不易啊。”陆扬有些无奈。

“生活不止眼前遥苟且,还有远方的诗和田野……”王曼曼唱了起来。

“你这性格……”

“怎样?”

“真是好!”陆扬竖起个大拇指。

“鹏哥他们还在医院,咱们先回队里吧,叫点烧烤,等他们回来正好享受美味。”

王曼曼的话刚说完,陆扬就明显感觉到她又提速了。他往后靠在座椅上,闭眼梳理着目前掌握到的信息。

王曼曼以为陆扬是累了想休息,就没再吭声,结果几分钟后陆扬又坐直了身子。

“怎么,我开太快,吓得你睡不着?”王曼曼俏皮地问。

“卫钧和梁小芳结婚十多年了,怎么会没孩子呢。”陆扬自言自语。

“她说了,他俩不想生。”

“不合理啊,他们都是农村出来的,都是初中文化,思想会和北上广那些年轻人那样前卫?”

夜里十一点,梓县民政局家属区,一辆黑色大众迈腾停在门口,按了下喇叭。门卫大爷本来在屋子里看电视,起身看了看,见是这辆车,忙不跌拿起桌上的遥控器,边按下起闸键边往外跑。

闸杆慢慢往上升起,门卫站在车旁,满脸笑意。

“老余,辛苦了。”驾驶室的车窗放了一半下来,开车的是个女人,她的头发烫成大波浪,脸上画着淡妆。

“不苦不苦。”余大爷笑着说:“何局才辛苦。”

闸杆已完全升起,女人笑了笑,没再答话,松开刹车,车辆缓缓起步往小区里开去。老余站在原处,眼睛盯着尾数三个6的车牌,直到它拐过弯消失了,才重回门卫室。

家属区有些年头了,是多层建筑。何林峰本来在梓今新城那边有一套电梯公寓,两年前升任民政局局长后不久,就在家属区买了套两居室,工作日在这边住,周末才回梓今新城。

房子是民政局一个老干部的,唯一的儿子在美国定居,他去世后,儿子把老母亲也接到了美国,这房子就空了下来。何林峰联系上他后,两人在电话里就把这买卖敲定了。

何林峰妻子吴兰住惯了电梯公寓,看不上这破旧房子,何林峰劝道:“我是全县最年轻的局长,局里好多老同志面上笑呵呵,暗地里并不买我账。我搬过来,每天上下班和他们碰面了随意聊聊,可以拉近距离。”

家里的事都是何林峰说了算,吴兰见他意已决,也只有依从。反正儿子就读的县外国语实验小学是寄宿制,周末才回家,她住哪边都一样。以前住电梯公寓,邻居间很冷漠,大家互不相识,也不知道谁是谁,自打搬进了家属区,吴兰每天进出小区,都有许多人主动与她问好,她这“局长太太”也慢慢当出了感觉,反而不习惯回到梓今新城时的无人问津了。

何林峰有本事,也热衷官场,他最先在县委办公室,之后下派到乡镇,一路升到了乡党委书记,两年前趁着换届回了城,当了民政局的一把手。吴兰是干部子女,但没在体制内,这些年就安心地当何林峰的贤内助,除了带孩子,其余时间都是打打麻将、做做头发之类,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在乡镇时,何林峰管辖区域有限,权力也有限,应酬相对较少。回到城里,他掌管全县的民政事务,权力陡增,找上门办事的人也多了起来,不仅有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不少县里各局的领导。出去应酬时,何林峰喜欢带上吴兰,吴兰平时好打扮,他觉得吴兰能给他挣面子,再就是,吴兰会开车,是个免费的“代驾”。

家属区建得早,没有规划地下车库,都是统一的地上车位。吴兰把车停好,走到副驾驶那边,打开车门,叫醒了何林峰。今晚是县财政局一个副局长请他们吃饭,何林峰喝得有点多,上车就睡着了。

“啊?到家了啊?”何林峰被叫醒,透过眼镜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到了,咱回去睡吧。”吴兰伸手去扶他。

何林峰推开吴兰手:“没事,我没醉。”

前脚刚迈出车子,后脚下来就摔地上了,吴兰忙扶起他:“还说没醉,叫你别喝多了,你不听。”

“那是财神爷啊,得陪高兴了。”

“今天是他有事求你,又不是你求他。”

“都一样,都一样。”何林峰笑道,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确是喝多了,但他意识还很清醒,借着酒劲,在吴兰屁股上抓了一把。

“唉呀,让人看见了。”吴兰忙左右瞅瞅,像做贼似的。何林峰在下属面前都是一副正派作风,她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男人的这一面。

“看见就看见,我又没抓别人老婆。”何林峰笑道。

“一喝酒就没个正形。”吴兰抱怨。

进了单元楼,何林峰的手更不老实了,吴兰嘴上虽骂着,心里也被他撩拨得痒痒的,只盼赶紧回屋。房子在四楼,两人爬上来时,皆已气喘吁吁。吴兰让何林峰站好,她拿钥匙开门。

门刚一打开,何林峰就两手环抱着吴兰往里走,吴兰笑道:“别急别急,我开灯。”

借着楼道的灯光,吴兰伸手去按开关,灯亮的一刻,何林峰用脚将门蹬了回去,门发出“哐”的一声后,关闭了。

吴兰被何林峰两手搂着,慢慢转身,想要和他面对面。在这过程中,吴兰感觉到鞋子上传来异样的感觉,不由低头看去,这一看,只吓得惊声尖叫。

何林峰被吴兰突然的叫声吓得心头一颤,酒也醒了七分,他顺着看去,只见他俩正站在一滩暗红色的血液之上。这房子客厅贴的是长宽30厘米的小瓷砖,血液足足覆盖了五六块的范围。

何林峰吓得两腿直打哆嗦,但他以前在乡镇工作时去过几次村民打架现场,见过血多的场景。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扶起吴兰,踉跄着跨过有血的瓷砖,走到沙发上坐下,地板上留下了两人的血脚印。

一挨着沙发,吴兰就瘫软了,何林峰让她打电话报警,自己开始检查屋内情况。这里只是何林峰的一个暂住地,他没放多少财物,检查下来,一切正常,笔记本电脑和仅有的五千元现金也没被盗。

吴兰已经报了警了,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何林峰重回到门口,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这滩血迹。血已经凝固成了血块,何林峰目光往前,血的边缘处靠着房门。

就在这时,何林峰发现,靠门的那滩血块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何林峰四下看了看,到厨房拿了双筷子,插下去划拉了几下,竟夹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被血迹染红,上面的内容有些模糊,何林峰把它拿到眼前,努力睁大眼睛看去。当何林峰看清楚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刚刚有些安稳的心再次快速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老公,怎……怎么了?”吴兰听到这边的动静,侧过头问,她的声音仍然颤抖。

“没……没什么……”何林峰把照片捏成团,塞进自己裤包,这才挣扎着站起来。裤子上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派出所警察来了后,详细询问了二人回家时的细节,又对现场做了更专业的勘查。进门的时候,何林峰没在意地面,警察没来前,他不敢开门,警察来了后,他打开门,看到楼道里并没有血。

“门锁没坏,屋内没有翻动的痕迹,说明对方没有进屋。”年纪轻的警察安抚吴兰道:“血应该是从门缝灌进来的。”

“能抓到人吗?”吴兰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们会调取周边的监控,一旦有了进展,会第一时间通告你们。”

“一定要抓住啊,不然都没法住了。”吴兰快哭了。

“我们会尽力!”

“这像是有针对性的报复行为,你们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另一个留着胡子的警察问。

“没……没啊……”吴兰说着,看向何林峰。

“警官,我们都是本分人家,这里又是单位家属院,邻里都很和谐,没什么仇人。”何林峰补充。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听门卫大爷说,你是县民政局的何局长?”年轻警察问。

“是我。”何林峰回答,脸上没有了以往被人偶然识别出显耀身份的得意。

“那会不会是工作上与人结了怨?”胡子民警提醒。

“对对对!”何林峰还没答话,吴兰抢着说:“很多人求我老公办事,一定是那些没办成事的人来报复!”

“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麻烦你们到派出所来一趟,帮我们梳理下可疑人员名单,我们会逐一筛查。”

年轻警察的话提醒了吴兰,老余一直守在门口,如果有不认识的人进来,他应该有印象才对。当她提出这个问题时,警察说:“我们等会儿就找他问话。”

“你们能不能把小区搜一搜再走啊。”吴兰请求。

年轻警察有些不悦,但没表现出来,只是说:“行,我们走的时候在里面转一圈,你们要是想起了什么,记得告诉我们一声。”

“何局,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血液我们已经取了样,你们可以清理了。”胡子警察客气地说,却发现何林峰心不在焉,没理他。他只当何林峰被吓得走了神,没往心上去,与吴兰说了声就离开了。

警察走后,吴兰见何林峰还是不吭声,就问:“老公,你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你回卧室吧,我把这些血弄干净,看着瘆得慌。”

吴兰本想说帮忙,但看了一眼那些暗红色的块状物,终是没有勇气过去,匆匆进了卧室。

清理血液的时候,何林峰的手一直在抖,他把它们全冲进了下水道,又用钢丝球和抹布反复擦拭地板,他用了很大的力,把瓷砖上一些纹路都磨掉了。弄完后,他把抹布和钢丝球都扔进了垃圾桶。

何林峰关上厕所门,反锁,颤抖着从裤包里摸出那张照片,心情复杂地将它展开。经过这一阵时间的浸染,照片更红了,何林峰看了两秒,惊骇地发现视线范围内全成了红色,墙面红色的瓷砖,四周红色的灯光,就连镜子里的自己也成了红色,等等,镜子里的人怎么变了?何林峰只觉天旋地转……

刑警队会议室,王曼曼叫的烧烤已经送来了,还有两份爆炒,摆满了一张桌子。为了防止凉了,老板细心地用锡纸把烧烤串都包了起来。王曼曼又去外面超市买了些饮料,就等曾鹏他们回来了。

“陆扬哥,你该不会觉得梁小芳有问题吧?”闲等的功夫,王曼曼又和陆扬讨论起案情。回来的路上,陆扬一直在纠结梁小芳和卫钧两人结婚十来年无子女的事。

陆扬摇头:“虽然我和梁小芳接触得少,但那次同学会时,我能看出,她对卫钧的确很好,很是关心。我有疑问,纯粹是从常理的角度去分析,或许,他们真是有自己的想法吧。”

“你俩还真是有缘。”

陆扬看向王曼曼,不明白她的意思。

王曼曼笑道:“你和她接触得少,相应的,她和你也接触得少,可在卫钧出事后,她很快就想起了你这个警察同学,说明她对你是信任的。”

“这事我也很意外。”陆扬笑笑:“她说卫钧好几次在她面前提到过我。”

“本来就没有孩子,现在老公又走了,她也怪可怜的。”

“是啊,好在她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新的生活。”

“你说她会重新嫁人?”王曼曼皱眉问。

“难道不可以吗?”

“该不会是情杀吧!”王曼曼捂嘴。

“不可能。”陆扬一口否定道。其实,接案之初,有那么瞬间,这个念头在陆扬脑子里闪现过,但在没有确凿证据出现前,他不想这样去揣度梁小芳。

王曼曼感受到了陆扬的情绪,撇了撇嘴,没再继续说下去。她轻轻扯开那张包着三十串五花肉的锡纸,从里面抽出两串来,递给陆扬一串,陆扬摇了摇头,王曼曼也不客气,收回手,自顾自地吃起来。刚吃完一串,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亮脑门的陈飞走进来,大喊:“好哇,竟然在偷吃,我要给你拍下来!”

“拍就拍。”王曼曼手上的动作压根没停,第二串已经塞进了嘴里:“越拍我越吃。”

“曼曼,你就不怕陈飞把你毫无淑女形象的照片发到群里?”曾鹏从陈飞身后出来,笑着说。

“他敢!”王曼曼瞪着陈飞,气鼓鼓的。

“有啥不敢的,你又不是我女朋友,管不了我。”陈飞故意逗她。

“陈大头,你给我删掉。”王曼曼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就要去夺陈飞的手机,两人在会议室里你追我赶。

他俩嬉闹的时候,曾鹏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了陆扬:“还真让你猜对了,卫钧患有食道癌,已经到晚期了。”

“什么?”陆扬大吃一惊,迅速地翻看资料。

那边王曼曼听到这话,也不管陈飞了,跑回来站到陆扬身后一起看。

县医院的就诊记录显示,一年多前,卫钧吃东西有异物感,遂到县医院检查,当时就查出了食道癌,但病变范围较小,属于早期。

陆扬查看日期,是在20周年同学会召开前一个月左右。也就是说,卫钧参加同学会时,就已经是个癌症病人了。只不过因为处在早期,身体各方面看上去和常人没什么不同,当晚没人发现异样。

患上绝症的人,心态会发生很大变化,很多人在意的东西,他们都会看得比较开。陆扬想,他肯定很珍惜剩下的时光,很怀念青春年少的岁月。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他当晚会有那样的举动了。

那以后,卫钧还有几次就诊记录,包括住院治疗。

“好像没有化疗记录啊。”王曼曼说。

“我们去的时候,刚好他的主治医师在住院部值班,就去了解了点情况。说是卫钧不愿意化疗,怕副作用太大身体会垮得更快,还会大量掉头发。所以他只采取了局部放疗加常规药物控制。”曾鹏说。

“做过手术吗?”

“也没做,卫钧的观念比较保守,认为开刀伤元气,同样会缩短仅剩不多的寿命。”

“旧观念害死人啊!”陆扬懊恼道,他已经翻到了后面,发现卫钧癌细胞扩散的速度很快,治疗方案没起到什么作用。

“是有些顽固,到了后面,他们还要求医生只开中药,不吃西药了。”

卫钧的最后一次就诊记录是在上周,同样开了半个月的中药,说是喝完了再来。

“医生说,按卫钧最后检查的情况看,他少则还有三个月、多则六个月时间可活。”

虽然陆扬和卫钧的关系算不上特别好,但同窗三载,彼此是那种不参杂任何利益的、纯洁的关系,如今先是听闻他惨死,后又得知他在死前还承受了这样病痛的折磨,怎能不心痛。不仅心痛,陆扬还有些懊恼,他和卫钧隔这么近,竟然对此事闻所未闻,更别说来看望卫钧了。

“这么大的事,梁小芳为什么不如实告诉我们呢?”王曼曼问。

“据医生说,每次治疗都是卫钧妻子陪着他去的,没见到其他家属和朋友。”

“我猜,这事他们一直瞒着,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陆扬说:“至于真实原因,我会弄清楚的。”

这时,会议室门再次打开,曾鹏看过去,忙说:“屁伟,快来。”

陆扬看到,这个叫“屁伟”的人,走路的动作稍有些别扭,主要是右脚的问题。待他走近,曾鹏介绍说:“这是队里的皮伟,我们都叫他屁伟,也是专案组的,本来他在外地休假,我把他叫回来了,刚下飞机。”

“你好……屁伟。”陆扬主动和他握手,那个“屁”字却有些叫不出口。

曾鹏继续介绍:“他从读书开始就喜欢踢足球,腿上一直有伤。前年抓捕一个嫌疑人时,跟着嫌疑人从两米高的坎上跳下去,右腿就成这样了。”

“鹏哥,和你说多少次了,在介绍我的丰功伟绩时,能不能不要加一句‘腿上一直有伤’,不然,我的功劳可就大打折扣了。”

“打屁的折扣,奖章和奖金可是没少你的啊!”曾鹏笑道。

简单几句话,陆扬就看得出来,这个屁伟也是很好相处的人。其实刑警队都这样,大家是生死兄弟,关键时刻能把命托付给对方,所以平日里很随意,不像有些警种那样把上下级关系分得很清楚。

吃饭的时候,屁伟熟悉了案情,几人又商量着,把第二天的任务也分配了。

陆扬在梓县没有住处,曾鹏在队里给他安排了间屋子,大家又一起帮忙收拾了出来。

弄完都快十二点了,曾鹏道:“曼曼你回家去吧,案子完结前,我们几个男人就住在队里。”

“那怎么行,我也是专案组的,不能搞特殊。”王曼曼不同意。

“关键没你房间啊,难道你想和我们住一起?”陈飞又逗她。

“陈大头,我祝你早日成光头。”王曼曼耸了耸鼻子。

这话戳中陈飞伤心处,他捂着胸口,表情痛苦道:“唉哟,我的心真痛,曼曼,你好毒啊……”

“回去吧,反正晚上也不会有什么事,大家都养精蓄锐,白天好干活。”陆扬也劝道:“等真的需要熬夜加班的时候,也才能有足够的体力。”

“那好吧。”

王曼曼不情愿地开车离开了,曾鹏他们也去休息了,陆扬关上门,毫无睡意。

算上卫钧,他们班已经有四个同学离开人世了。第一个叫梁成虎,初三的时候,从五楼教室外的楼道跳下去坠楼而亡,派出所调查后,以学习压力过大结的案。第二个叫泽淘,是个藏族,体形彪悍,性格暴躁,经常与人打架,每次基本上都是他赢。泽淘没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就进入社会了,陆扬念高二时,听人说他晚上喝了酒在路上拦了辆摩托车,想抢劫,结果被摩托车撞到崖下面,当场就死了。第三个是个女生,也是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早早嫁了人,生小孩的时候难产死了。

卫钧的出事,真是应了那句——没人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陆扬记得,读书的时候,卫钧还是很活泼的,说话声音也大,毕业后没怎么联系,不曾想他变得这么低调了,夫妻二人仿佛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怎么和外界打交道,就连得了癌症这种事,同学里也没人知晓。

可是,这样低调的人,又怎么会惹上那样凶狠的杀手呢?不仅要置他于死地,死后还要将其眼珠挖出来。

死?

陆扬突然想到,卫钧身染重病,本就是个将死之人,就算凶手不来找他,几个月后他也将被深埋地下。这凶手虽然一时痛快,但杀人得偿命,一旦他落入法网,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会气得吐血。

那块表是最让陆扬不解的地方,凶手杀了人,还赠送块表?真是匪夷所思。

只怕这表有特殊意义,可惜卫钧无法开口了,与他最亲近的梁小芳又认不得它。

陆扬在脑海里回忆当年的往事,搜索着那些与卫钧关系好的同学,或许能从他们口中探听到点什么。

陆扬很快就想到了杜云德,就是那个看到卫钧与吕艳酒后接吻的同学。初三的时候,班里来了好些补习生,学校重新分配了宿舍,杜云德是唯一一个三年都和卫钧住一起的人,他们的关系一直不错。

时间太晚了,打电话不合适,陆扬有杜云德微信,就给他发了条消息:“睡了没?”

两分钟后,对方回复:“刚洗漱了上床,马上睡了,有事?”

陆扬来了精神:“方便打电话吗?”

“行。”

去年同学会的时候,杜云德也来了,坐在卫钧那一桌。陆扬记得,他现在在省城一个房产公司上班。

接通电话,杜云德说他在省城家里。客套过后,陆扬直奔主题:“那次同学会过后,你和卫钧有联系吗?”

“有联系,我回去办事的时候,还到他家拜访过。”

“那你知道他得癌症的事吗?”

“他得癌症了?什么时候的事?”杜云德的语气有些焦急。

“一年多了。”陆扬叹了口气:“癌症还不算什么,现在他死了,被人谋杀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陆扬能听到杜云德厚重的呼吸声,良久,他才问:“怎么回事?”

这些年,杜云德和卫钧一直保持着联系,只是后来大家都成了家、杜云德有了孩子,两人又没在一个城市,慢慢就疏远了。同学会后,几杯酒下肚,聊起读书时的那些趣事,他们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关系也慢慢回升了些,杜云德两次回老家路过县城,都约过卫钧见面。第二次时,杜云德发现卫钧脸色有些不好,面相看着还瘦了许多,他问卫钧怎么回事,卫钧只解释说胃口不好,杜云德还建议他身体不舒服要及时就医,哪里想到,这一面竟成了永别。

陆扬给杜云德讲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当他讲到手表的出现时,杜云德问:“什么表?”

听杜云德的语气,陆扬感觉有戏,就把表的特征详细描述了一番。陆扬说完,对方迟迟没有回复,陆扬忍不住问:“你知道这表的来历?”

杜云德还是没吭声。

“唉唉!卫钧是我们同学,更是你好朋友,他死这么惨,你要是知道什么线索,就赶紧告诉我啊!”陆扬急了。

杜云德长出口气,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你还记得黑娃吧?”

黑娃名叫梁成虎,因其皮肤黝黑,头发又天然卷,像是非洲人,遂得了这么个绰号。从他的名字可以看出,他父母对他寄予了厚望,然而,黑娃一点都不“虎”,他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很不合群。

本来这也没什么,碍不了他人什么事,但黑娃不爱洗澡,冬天还好说,一到了夏天,只要进入到他身边两米的范围内,必然能闻到股馊味。刚开始,大家顾着情面,还不会表现得太明显,时间长了,也就敬而远之了。还有传言说,黑娃之所以“黑”,就是因为不爱洗澡,污垢浸入皮肤所致。陆扬他们读初三下学期的时候,黑娃跳楼自杀了。

那是1996年9月1日上午10点,江安中学老宿舍楼,303室。

卫钧把肩上的蛇皮编织袋往进门左手边靠窗的下铺上一扔,坐下道:“累死了。”

“卫钧,快帮我接下。”杜云德的声音从过道里传来。

卫钧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就往外走去,到了门口,只见杜云德肩上扛着个编织袋,手里还抱着个脸盆,盆里有些洗漱用品,走路跌跌撞撞的。

卫钧几步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盆说:“不中用。”

“恩,你中用,你中用。”杜云德喘着气说。

这天是初三学年上学期的报到日,卫钧和杜云德两人约好了早点来,办完事还可以去打几局台球。在宿舍楼一楼查看宿舍分配时,卫钧发现自己被分到了302室。还好,杜云德也在302,每个宿舍住六人,其余四人里,有两个名字不认识,应该是新来的补习生,另外两个虽然也是一个班的,但以前没和卫钧在同一个房间。

收拾完东西,杜云德又看了看宿舍门上贴着的人员名单说:“怎么把黑娃分到咱们一起了。”

“你再看看名单,除了两个新来的,咱们这四个本班的以前都没和他在一个宿舍住过,老曾是想让我们也尝尝黑娃的味道啊。”卫钧笑着说。老曾是他们班主任曾长辉,从初一开始就一直带这个班。

“你能不能把他收拾了?”杜云德问。

“咋收拾?”卫钧道:“我又不是社会哥。”

“我没让你打他。”杜云德解释:“你不是经常吹牛皮么,我看你能不能让黑娃改头换面。”

“我又不是他妈,凭啥给他换。”卫钧不接这茬。

“切,你是看到前面两年和他同宿舍的人都没能力改变他吧,牛皮吹破了。”

“你这么说,那我还偏接下这活了!”卫钧不服气地猛站起来,不小心头碰到上铺的床沿,痛得眼泪水都出来了。杜云德在一旁看着直笑,卫钧踹了他一脚。

随后他俩就跑去台球馆了,赶在晚自习前回到宿舍时,只有个胖子在里面铺床。

“兄弟,你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杜云德上前打招呼。

“我比你们大,你们可以叫我波哥。”胖子转过身说。

卫钧看了眼门上的名单:“李波。”

“这谁啊,被子乱扔,也不弄好。”杜云德抱怨道,他选的是进门右手边靠窗的下铺,上面那人的被子搭在床沿,掉了一半下来。

没人回答他,杜云德走过去想把被子翻上去,刚到跟前,就闻到股酸味,不禁皱眉:“这是黑娃的东西吧。”

边说,他边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拈了被子的一个小角,用力往上甩,眼中尽是嫌弃。

这时黑娃端着个饭盒进来了,先是看向李波的床铺,脸色变了变,问:“谁把我的铺换了?”

“我想睡这。”李波不咸不淡地说。

卫钧和杜云德这才明白,是李波抢了黑娃的铺,又把黑娃的被子扔到了杜云德上面。

黑娃也不争,默默走到墙角,从里面拉出个木箱子,打开后,翻出一个玻璃瓶罐子,拧开,用筷子夹了些菜到饭盒里,与米饭拌匀后,就着吃起来。

那个年代,农村家庭经济不行,好些学生都是从家里带菜,泡菜、盐菜、榨菜等等,吃完了再用生活费在食堂买菜。黑娃却从不在食堂买,每次带的菜都能吃一周。

卫钧虽不乐意闻黑娃身上的味道,但今天这事,他心里是站在黑娃这边的,觉得李波过于霸道。不过当事人都没说什么,他与黑娃的关系也算不上特别好,也就没帮他出头,只是鄙夷地瞟了眼李波,便和杜云德去食堂吃饭了。

“这胖子有点凶啊。”路上,杜云德说。

“他再凶,敢欺负到你我头上,我也饶不了他。”卫钧道。

“嘿,那是。”

在食堂,他们碰到了何林峰,互相打了招呼。何林峰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每次考试都在前三名,每年都得“三好学生”,他上课学,下课学,放假学,在教室学,在宿舍也学,是个十足的书呆子。他也是农村孩子,父亲在外打工,母亲独自抚养他和妹妹。纵是他这么爱学习,但每到农忙季,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时候,他都会请几天假回去帮忙,大家都知道他是孝子。

卫钧与何林峰曾坐过同桌,他问何林峰为什么这么拼命地学,何林峰说:“学习是我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方法。”

那时候卫钧还不懂事,对这种话有些不屑一顾,也觉得眼里只有学习的人很没趣,因此,两人虽是同桌,却玩不到一块去。

“咱们宿舍有个李波,你知道吧?”卫钧问。

“是个胖子。”杜云德补充。

“我看名单上有这个人,还没见到面。”何林峰回答。

“他很拽,别理他。”卫钧说。

“好。”何林峰言简意赅。

那个时候,江安中学平均升学率只有百分之三十,陆扬他们班的整体成绩相对较好,学校对其期望是保百分之五十,冲击百分之六十。所以,进入初三,从学校到老师再到班里同学,大家都隐隐有种紧张的气氛了。

卫钧成绩差,家里本来也没对他抱什么希望,早就说好了,等他初中毕业,就让人带他去沿海那边,下工厂挣钱。他还是吊儿郎当地,该玩就玩,每个周末照例去台球馆报道。那时候互联网还没有兴起,QQ更是没诞生,打台球是众多青少年的主要娱乐项目,县城里有条件的娃娃,还喜欢去旱冰场玩。

卫钧记得和杜云德打的那个赌,尝试了几次劝黑娃洗澡。可每次放了周假,返校的时候,黑娃身上依旧带着浓烈的独特气息。

黑娃的铺在杜云德上方,他实在被熏得不行,就激将卫钧,说他“没卵用”。卫钧也惹急了,想出个馊主意,他打了一桶水,把宿舍门开了个小缝,让水桶刚好能放在上面,然后设计叫黑娃进宿舍,黑娃一推门,整桶水就全倒在了他身上。

恶作剧得逞,卫钧跳出来,笑着说:“黑娃,你不洗澡,我帮你洗。”

黑娃浑身湿透了,气得大叫一声,冲上去就揍了卫钧一拳。黑娃平时都是逆来顺受的性格,李波好多次欺负他他都不吭声,卫钧没想到黑娃会突然发难,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黑娃一拳打了个结实,卫钧的鼻血立马就流了出来。这下他也怒了,与黑娃扭打在一起。杜云德拉不动他们,只得跑去叫来宿舍管理员。

那时已经到了11月底,天气很凉,黑娃被冷水这一淋,重感冒发烧,接连在校医室输了三天液。这事闹到老曾那里,他把卫钧狠狠打了一顿,还命令他在那三天里负责给黑娃打饭。

两人打了架,面上都不服输,但卫钧本性不坏,看着黑娃生病的样子,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头天打饭的时候,他默默地给黑娃打了两个荤菜,哪知黑娃并不领情,硬要把他打的菜倒进卫钧碗里。

卫钧脸上挂不住,骂道:“不知好歹!”

第二天,卫钧就只给黑娃打来了白米饭,黑娃却从包里摸出个小塑料袋,解开上面的结,把里面的东西倒到饭上。卫钧认得,这是黑娃从家里带的菜。

他凑上去看了看,不过是炒的盐菜而已,连肉都没有。但黑娃吃得很香,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到了晚上,黑娃又摸出一袋同样的菜倒进碗里,卫钧好奇,用筷子夹了点尝尝,竟觉得还不错,尤其是里面的盐豇豆,吃在嘴里,鼻子里有股特别的香味。

这以后,卫钧就记住了这味道,经常打开黑娃的箱子,吃里面的盐菜。但他都是偷偷摸摸地,没让人知道这事。一来,他和黑娃的关系并未缓和。二来,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连一个邋遢鬼的东西也有兴趣吃。

只有一次,杜云德无意中撞见了这事,他还以为卫钧要偷黑娃的东西,卫钧才给他说了实话,还说那菜的味道真的可以,让杜云德也尝尝,杜云德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口。

不过,卫钧闹了一场还是有好处,老曾私下找黑娃谈了心,他同意加大洗澡的频率,每个月至少一次。这对杜云德来说已经够可以了,他特意请卫钧到镇上一家饭馆搓了顿,两人还偷偷喝了几瓶啤酒。

卫钧和杜云德喜欢打台球,不仅放假的时候打,有时瘾来了,下了晚自习还会偷跑出去。晚上宿舍楼会锁大门,卫钧他们出去了也就不想着回来,在台球馆玩累了就找个角落睡。台球馆夜里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江安中学的学生,老板为了招揽生意,还会免费为他们提供毛毯。

后来学校发现了这事,要求每晚下了自习班主任必须到宿舍去挨着清点人数,等人齐了才能离开,舍管员再一把大锁将楼锁了,等到第二天清晨做早操再开门。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过了阵子,宿舍楼一楼厕所后面的窗户不知被谁弄断了两根钢钎,恰恰能容得下一个人钻出去。卫钧他们就会在班主任走后偷偷地溜出宿舍,再翻校门出去到台球馆潇洒。

偏偏有一次,校长在办公室加完班回教职工住处时,看见两个人影从校门这边翻了出去。当时他没作声,第二天把所有班主任叫去开会,要求严肃整顿宿舍纪律,说是再发现哪个班的学生翻校门,直接换班主任。

散了会,校长单独留下老曾说:“昨晚那两个崽儿,我看背影像是你们班的,会上我没点出来,是给你留面子,你下去后暗中查一下,查出来了也别公开,私下教育教育就行了,初三了,弄得他们太难堪会影响学业。”

老曾回到班上就指桑骂槐地把所有人批了一顿,让人主动站出来。见没人接招,老曾又把每个男生宿舍的宿舍长分别叫出去,还是没问出结果。何林峰就是卫钧的宿舍长,他回到教室后,卫钧忙向他打听,他让卫钧放心,说是没出卖他,卫钧还赞他够意思。

老曾是个火爆脾气,不查清不会罢休,想了想,他有了主意,又从每个宿舍叫了个人出去。卫钧发现,老曾这次叫的人都是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胆子比较小的,他们宿舍去的是黑娃。

这件事的最后结果是,卫钧和杜云德在教室门口跪了一节课,还向老曾写了保证书,中考前再也不去台球馆。老曾还警告他们不准找黑娃报仇,不然就直接让他们滚蛋回家,中考都不用参加了。

他俩气不过,又不能动手,就天天骂黑娃,黑娃也不回嘴,后面骂得多了,他才说一句:“我也是为你们好。”

“老子是你爹啊,要你管!”卫钧没好气地说,两人的梁子结得更深了,黑娃也得了个“出卖”同学的臭名声,宿舍里的人更不待见他。

这些事情,陆扬或多或少都有些耳闻,只是当中详情不那么清楚。如今听杜云德再次说起,思绪瞬间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嘴角不自觉上扬了几次。

“难道那块表是黑娃的?”

“不,黑娃家没那条件,表是李波的。”杜云德回答。

第一次看到表时,陆扬就根据它的出产年代推测出这事与卫钧的初中生涯有关,不曾想还真是这样。

“李波的……”陆扬琢磨着,卫钧死亡现场发现了当年李波的手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与坠楼身亡的黑娃又有什么关联?

电话那头,杜云德正欲接着讲,陆扬的房门被人敲响了,他打开门,是陈飞:“扬哥,出事了。”

陆扬与杜云德约定次日再细谈,杜云德说干脆他请假回梓县一趟,说不定能帮上忙,等卫钧过了头七他再回。

陆扬当然求之不得,让杜云德回来就联系他。

挂了电话,陆扬这才问陈飞:“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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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这是我写的悬疑小说《谋杀同学》,因为微信改版,整理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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